第一百七十八章:临行晚宴(1/1)
宋绍兴二十五年春。
阳春三月花正开,微风拂面撩人醉。
这风带着丝丝凉意,吹入临安城的街头,吹得人心旷神怡,街边店门口的灯笼轻轻摇晃几下,继续将夜间的都城照得通明。
时至戌时(7至9点),夜幕降临。
福德楼里照常灯火不息。
这是临安城里一等一的高档酒楼,它由东南西北中五座相连的楼宇组成,五座楼皆高三层,一楼大厅供给寻常有钱人吃食,二三楼为包房。
而酒楼最深处的厢房里,青年静静等候。
这厢房乃是最上等的景字头,其有大小之分,大厢房内部宽敞明亮,设中空方桌,中间的空地可用于欣赏歌舞,使客人能够环方桌坐下,边享用美食美酒、边听曲、观舞,兴致来时,还能亲自下场吹奏起舞。
小厢房,也就是他所在的这间,则注重私密性,内饰奢华、隔音良好,很适合两人围桌对坐、推杯举盏之时,聊些犯忌讳、不足为外人道的话题。
而这青年,身姿高大挺拔,面容清秀俊朗,墨瞳温柔内敛,嘴角浅笑,头戴绛紫幞头,身着梅花点缀墨紫长袍,腰悬玄鸟玉佩,通身气质不凡,真是温润如玉的谦谦郎君。
他似在等客人,进包厢后先点了桌菜,又叫小二温了瓶上等好酒。
“哈哈哈哈——”
两刻钟后,人未至,声先到。
面色红润、身材富态的男人抵达了包房:
“贤侄啊,怎地又如此破费?早同你说过,随便找个地方吃酒,你却总在这种地方设宴请我。”
男人大笑着进门,满面红光,和蔼可亲,叫人亲切。
青年起身行礼,笑容真挚:
“叔父这话可就不对了,若无叔父帮衬,哪有小侄的今天?非如此,不能表达小侄一片拳拳报答之心呐。”
“咳呵,哈哈哈哈,贤侄,多日不见,你这嘴皮子可是越来越利索了。”
他笑得很是开心的背着双手,迈着平稳气派的步伐走入厢房。
陆大古随即示意旁边恭敬地候着的小厮:
“起菜吧。”
小厮唱了个喏,倒退着走出包厢,为陆大古和陈元和关上房门。
陈元和径直坐到桌边,拿起糕点便吃,笑着说:
“公家事务繁忙,中午匆匆吃过几口,便一直忙完了下午,腹中饥饿,贤侄勿怪啊。”
大古走到他身边为他斟酒:
“小侄省得,叔父忙于公务自然是好的,不过,须得保重身体才是,上次见面,小侄就看叔父气色不好,实在担忧的紧,于是托人重金购得灵芝几朵,侄儿来时,已命人送去府上,叔父可以灵芝煮粥煲汤,想来是极好的。”
闻言,陈元和点点头欣慰道:
“还是贤侄想得周到,不像你叔母,整日就在我耳边张口要钱,买东买西,却不在意我的身体,简直把我当成了钱袋子。”
听得这话,陆大古轻轻一笑:
“这就是叔父的不是了,您公务繁忙、事必躬亲,整日流连于司里,叔母在府内无人陪伴,自然要寻些闺中友人作乐,这女人一多,便要起攀比之心,眼见别人有自己无,心生不悦,人之常情啊。”
陈元和一脸你还太年轻的看着陆大古,抱怨道:
“她不悦,我更不悦,贤侄你是不知,这女人啊,不能依着,你越依她,胃口越大,开始还只是要些小玩意儿,现在连新月轩最新的金银首饰她都想要,我每月的俸禄,净给她拿去买首饰了!”
“哦?”
大古神色轻松:
“这等小事,叔父勿虑。”
“此话怎讲?”
陈元和面露疑惑。
陆大古目光狡黠:
“小侄已经包下新月轩最新款的金银首饰每样几件,与那几样补品一道送去府上了,那首饰样式确实精巧,工艺了得,定能讨得叔母欢心。”
“小侄还听闻叔祖母尚佛,特从金光寺请回玉座金佛一尊,另附高僧手抄经书一本,也一并送去。”
“这,这....”
陈元和一幅大为感动的样子:
“贤侄,这太破费了吧?”
“叔父哪里的话。”陆大古神情挚诚,满眼感激,“小侄能有今日,全赖叔父照顾,小侄只盼叔父一家笑口常开,长命百岁,区区几样外物,又算得了什么呢?”
说着,他从怀中取出信封,双手奉上。
陈元和立即接过,感受了下信封沉甸甸的厚度,再拆开看看里面的纸张,笑眯眯地看向陆大古:
“贤侄这海上生意,真是越做越红火了啊。”
“全赖叔父照拂。”
他脸上笑意不改,躬身再低下去些:
“若无您的庇护,小侄这生意.....又怎么做得起来?”
“贤侄此言差矣。”
陈元和手上自然地将信封塞入怀里,嘴却笑道:
“你我叔侄一场,真是难得的缘分,此事不过举手之劳,你却每每送给我这些,实在受之有愧啊。”
“叔父,来日方长。”
陈元和看着陆大古辉光闪烁的明眸,陆大古看着陈元和微微眯起的眼睛,两人的嘴角不约而同地上扬。
双方心领神会。
接着,方才那小厮及时送来酒菜,闻见菜香,陈元和食指大动,吃得很快,可见他确实饿了,这福德楼的美食,也确实合他的胃口。
陆大古也起筷夹菜,不时为他斟酒。
待酒过三巡,酒足饭饱得差不多了,大古拍了拍手,房门打开,进来两个姿容妖艳的陪酒娘子。
这临安城里稍微上些档次的酒楼,或多或少都会养些陪酒娘子,福德楼既为高档酒楼,自然不会落于人后,养有数十名陪酒娘子,当客人来时,就能看到那二楼廊畔浓妆艳抹娇声招呼以待酒客点到的姑娘们。
很多客人来酒楼不只是为了喝酒,常常点上陪酒娘子,她们陪酒的时候也会竭力向客人推销,赚取抽成外快。
此外,只要肯花钱,她们不会介意与客人巫山云雨,一度春宵。
这也是她们的收入大头之一,陪酒娘子们在此下了不少功夫,论起吸引客户,她们可是专业的。
““官人~””
这不,两个陪酒娘子那专业训练过的媚声一叫,就把孙元和喊得如在云端,骨头都酥了。
陆大古拂手挥开试图靠近的小娘子,她们便都坐到他身畔。
笑眯眯地注视陈元和美人在怀,大古再为他斟酒:
“叔父,小侄看您酒至微醺,该歇息了,今晚的上房已为您备好。”
“好!好!”
嗅到怀中的温香软玉,陈元和脸色涨红,精神焕发,可忽地,他又面露难色:
“可我今晚若是不回去,家里.....”
青春美貌娇滴滴的软玉佳人固然诱人,家里的黄脸婆母老虎却也不好对付,这万一要闹起来,面子上可有点挂不住。
“叔父,您忘了?”
陆大古笑吟吟地提醒他:
“那些金银首饰.....叔母这会儿该还乐着呢。”
“哦!是极!是极!”陈元和露出喜色,“贤侄,你尽管放心,你那边的事都已办妥,今后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有我在,你那边的账目任谁也查不出半点毛病,更何况司职查验的都是我的朋友,他们不会查你的。”
“是,多谢叔父!”
他连忙再次行礼,以示感激。
陈元和眼见他这般作态,面上迫不及待地要与美人行人伦大礼,探讨阴阳之道,心里已经寻思起来。
据他所知,这陆大古原是水匪头子,想要上岸,他似乎懂些兵法,还很善于经营,所以在短短半年多时间内就武力兼并了周边多个大大小小的私盐贩卖团伙,拉起一个庞大的私盐贩卖集团,把生意一路做到了临安。
幸好,他不只是个武夫,懂得上下打点,孝敬更甚于以前的盐贩们,尤其是找准门路求告到陈元和这里。
这些个冒着杀头的风险做生意的私盐贩头子一个比一个狠,官员对他们下手狠了,他们是真敢使手段让官员家人不保,甚至危及本人,所以只要别太过分,官员们轻易也不愿意与私盐贩子撕破脸,能维持相安无事、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局面,自然是皆大欢喜。
所以一来二去,陈元和与陆大古的关系就密切起来,只几个来回,陆大古就干脆认陈元和为叔父。
两人以叔侄相称。
相当于大古认了半个义父。
唉。
陈元和心想。
这陆大古什么都好,就是手段狠辣,聪明得很,时间长了,恐怕不好驾驭。
不过官就是官,民就是民。
他还能翻了天不成?
只消使些手段,教他吃些苦头,敲打敲打,再予些恩惠,栓紧他脖子上的绳子。
好叫他晓得自己是谁的狗,免得生出不好的心思。
定能让这陆大古老老实实当他的摇钱树。
将来要升官,上下打点,可少不了他的财力支持。
念及此处,陈元和已是春风得意、浑身燥热得不行,急色地在陆大古恭敬地目送中和两个美娇娘去往上房。
“......”
陆大古给后面厢房里指挥手下收拾餐具的小厮递了个眼神。
小厮微微点头,回头交代手下小工:
“收拾好的汤水都倒进泔水桶里喂猪,知道了么?”
“知道。”
然后谄媚地笑着走近来:
“客官这边请,我给您引路。”
途中,两人一前一后,非常自然地保持半个身位的距离。
‘差事跟掌柜请辞了么?‘
‘辞了,今日事毕我就能走。‘
‘药下完了么?‘
‘下完了,按您的交代,药纸也烧了。‘
‘好,你等会儿盯着他们喂完了猪再走,莫要给官府留下任何线索。‘
‘明日准时准点,城外汇合。‘
‘喏。‘
言毕,刚好下了一楼,“小厮”恭敬地把陆大古送出福德楼大门。
身着墨紫长袍的陆大古很快隐没在夜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