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七章 想不通(1/1)
随着那道声音,风雪灌入一座酒馆,惊得那桌上孤灯灯火摇曳不停,几乎熄灭,宋盈虚看了来人一眼,伸手护住那盏孤灯,这才微笑道:“宁兄,不,现在应该叫镇守使大人,别来无恙否?”
在除夕之夜,能来到这里,并且敢来到这里的人,只怕是不多,其实即便是看不清容貌,宋盈虚也不会有太多人选,更何况来人血气如渊,在这寒冬腊月都只穿了一身单衣,这样的人,不会太多。
站在门口的镇守使大人听着这声宁兄,有些恍惚,以至于没有很快开口,而是停顿片刻之后,这才走进屋里,坐在了眼前这位宋大人对面,在那油灯的照耀下,这位镇守使大人的脸上没有什么情绪,如同一块生硬的石头,但在和他对视的时候,这眼中才出现了些柔和的光芒。
他和眼前这位前朝的宋大人,的确算是旧识。
看了一眼桌上的那碗酒,镇守使端起来,喝了一口,这才感慨道:“一别多年,本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在神都再见到你。”
宋盈虚为他添酒,随口说道:“我当初离开神都,自然便也会想着有回来的一天,若是不回,当初我就已经死在神都了。”
镇守使摇头道:“虽然你是从太子府里走出来的属官,但你也应该知道,若是先太子即位,大梁当然会更好,但只是他的那位长子的话,大梁交到他手里,不是一件什么好事。”
宋盈虚讥笑道:“依着宁兄的意思,若是如今还有谁比你那位陛下更适合执掌大梁,那么就也能让他退位咯?”
“这两者根本无法相提并论,陛下也是灵宗皇帝的血脉,是实打实的皇族血脉。”
镇守使看着宋盈虚,缓缓说道:“你自己摸着你自己的良心来说,若是你那位陛下还在位,如今北境的妖族是否已经南下,南方的那些修士,又会不会在大梁境内肆无忌惮?百姓如今的日子,能过得这么好吗?”
宋盈虚针锋相对道:“陛下是个仁义之君,朝中有文臣治国,边关有武将拼命,不见得如今的世道便不好!”
镇守使摇了摇头,不在这个话题上多说,有些事情,即便是明摆着的事情,也一定会有人不相信,因为那个结果不是他们想要的,于是他们只会想见到他们想要的那个结果。
和这样的人交谈,几乎是不可能得到答案的。
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就是这个道理了。
“我来找宋大人,想来宋大人也知道是为了什么。”
镇守使看着他的眼睛,此刻他再开口,声音便和那张脸一样有些冷了。
“早知道你在神都,我大概便不会来。”
宋盈虚叹了口气,这位镇守使之前传出的消息是已经离开了神都,是出海去应对另外一桩事情,但谁能想到,这都是假的,他根本就没有离开神都,而是一直藏在暗处。
“你们那位陛下的确是有些手段。”
宋盈虚神色怅然,这个局不算是太高明,但是自己什么都没有看出来,就说明自己很该死了,看着镇守使,宋盈虚笑道:“既然是宁兄来送我最后一程,我大概也不觉得有些什么,这只是宁兄和当初一般,还是如此不懂变通,也不近人情,竟然不让人过这个年。”
镇守使说道:“职责所在,万一多出变数,这算谁的?”
宋盈虚微笑不语,只是伸手拿起那盏油灯,那盏原本已经灯火微弱的油灯,在此时此刻,竟然已经开始变得光芒大作,他吐出一口浊气,渐渐神色开始肃穆,“宁兄固然是天下有数的武夫,但宋某早就已经不是当初的书生了,你我一战,胜负尚未可知。”
宋盈虚离开神都那些年里,一直修行,如今早就已经是一位忘忧修士,境界不可谓不高,虽说不见得能够在面对镇守使的时候能够取胜,但也不见得说能够被镇守使所杀便杀。
镇守使点头道:“宋大人在别的方面有了进境,真是可喜可贺,只是本镇守使身为大梁的镇守使,今日便不得不为大梁杀了宋大人了。”
镇守使没有多说别的,更没有去问那些当年离开神都还忠于那位废帝的臣子在何方,因为他知道,眼前的宋盈虚虽然是个书生,但绝对不会说的。
宋盈虚想了想,忽然说道:“还有一事相求,这酒馆的老板娘和我们无关,她虽然也被当初的事情牵扯,但如今已经无牵无挂,宁兄自然能够查得到,只是希望宁兄心中还有些良知,错杀这种事,做过一次也就算了。”
“若是查明真如你所说,自然不会错杀,想来陛下现在也不会枉造杀孽。”
镇守使开口,身后风雪便已经不能近身。
宋盈虚冷笑道:“好一个不再枉造杀孽,十几年前那桩大清洗,也让你们都后悔了?!”
镇守使不说话,只是看着宋盈虚。
宋盈虚放下孤灯,看向门外,眼神复杂,来到神都,很多事情他已经想清楚了,如今死去,也不会有半点怨恨,只是有一桩事情他怎么都想不清楚,就是那位殿下为何对那位害得他家破人亡的大梁皇帝没有丝毫的恨意。
难道苟安便是他所想,他想做的事情吗?
可如果真是这样,你身上的先太子血脉又算什么?
先太子那般人物,怎么生出你这样的子嗣来?
那位陛下同样是先太子的血脉,选择在大梁皇帝攻破神都之时走入火海,坦然赴死,为何你连复国两个字提都不想提?
越是想到这里,宋盈虚越是心烦意乱。
跟着他的心烦意乱,那盏油灯的灯火也跟着摇曳,好似随时都要熄灭。
镇守使看着这一幕,不言不语,到了此刻,他已经明白,这一战不用打,自己已经胜了,这不是他身为大梁前三的武夫的自信,而是他已经看出来宋盈虚这个时候心已经乱了。
心乱了。
那就已经败了。
镇守使摇了摇头,已经开始想着另外要去做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