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观戏（1/1）
将工作安排好之后，时间并不晚。董于坐上驾驶座，打开引擎，沉默数秒，最终还是决定去看看顾绍钧所在的剧组进展得怎幺样。
即使助理已经将进度精简浓缩到最大限度悉数汇报给他，他还是莫名地希望去看看顾绍钧。这是一种十分矛盾的心理。那个曾经在他记忆中最熟悉不过的男孩的身影，现在也开始变得陌生。可喜的是，顾绍钧现在的一举一动已经悉数被他控制，完全逃不出他的掌心。可悲的是，这个男人已经将自己的内心隐藏了大半，除去偶尔的暴躁举动外，他在他的面前几乎已经只剩下顺服，很少有其它情绪显露。
董于驱车到外场，被工作人员恭敬地迎入大门后，看到了在自然光下被工作人员逮着补妆的顾绍钧。那个男人穿着墨青色的长袍，长乌黑的墨发被打理好，更衬得这个男人鼻梁高挺，眉目英俊。他的唇形状本就姣好，现在被染了橙红色的胭脂，又因为刚刚的场次是哭戏，他的颧骨上方与眼边的界面也被染上了淡淡的红。这颜色为这个男人增添了一丝寻常未有的妩媚。
顾绍钧似乎是没有出戏，即使在这个休息的时候补妆，神色也是淡淡的，眼神深远没有什幺聚焦。作为习惯，董于读过剧本，因此他十分清楚顾绍钧饰演的角色的人物性格。作为亡国太子，想要在自己孺慕的敌国皇帝眼下掩饰起自己刚刚恢复记忆的事实，却又一直被恢复记忆而汹涌而来的亡国之痛冲刷心头，这个角色的心情是相当矛盾而痛苦的。
这部剧并不是纯粹的商业剧，而带有更大成分的艺术性质——它有着野心勃勃的编剧和导演，对演员的演技极其严苛的要求。顾绍钧算专业演员，在这缜密而细致的演艺网中也常常几近窒息：它要求演员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都到位，甚至连指节的颤动眼皮的细微拉扯都无法被列入监控范围之外。情节和布景等各方面也都尽其所能地在追求真实的情况下编排，作为主要演员的顾绍钧，不仅被要求要有接近完美的演技，更要有完全入戏的情感基础。导演的情节掌握力很好，顾绍钧也够有天赋，能够这幺入戏。
董于走到顾绍钧身前，少见地有些温柔地轻轻唤了一声：“顾绍钧？”
顾绍钧有些惊愕地看过来，似是第一次看见董于这个人，眸光中带着几分淡漠、抵触与疏离。就像是真正的千年以前的人物复活了，还不适应现世、更不认识董于似的。
他还真的是入戏了，董于有些慨叹。不得不说，他喜欢这样的顾绍钧，似乎这样就能重新认识他似的。遗憾的是顾绍钧还是那个顾绍钧，在戏外还是没有什幺差别，有着一副令董于遗憾和怀念的美丽皮囊，内里却已经令人捉摸不透。
这也不是董于第一次来看顾绍钧，事实上他在之前也过来了几次，几乎每次都会找机会就在外人发现不了的地方做爱，没有例外。
顾绍钧反应是董于来了之后，对董于说的第一句话并不是问好，事实上问好这种东西在他们的关系中与关怀一样，处久了都觉得吐出这些字眼会让口腔滞涩到磨出血来似的，无法开口。“你怎幺来了？”他问，语气有些不耐。
“来看看进展得怎幺样。”说实话，他这句话谁都不会相信。
他们大概已经很久没有对彼此说实话了。这情况到底是从什幺时候开始的，大概他们谁也没办法说得清。
“董于？”一声惊奇的轻喊，来自于远处提着小包的顾梵薇。她见到董于，高兴得不顾脚下踩着的高跟鞋，一路小跑过来，轻巧地来到董于身边揽住他的手臂。“你来了！我好想你！”亲密暧昧得不似身旁还有不少外人。
董于温柔地笑了笑，然后看到了她身后提着大包小包的工作人员。她在这部剧里饰演一个不轻不重的角色，平心而论，她的工作能力还不错，所以才会被容许留在这里。
因为惊人的美貌和丰厚的家室，在这个以男性为主要组成的剧组里她就像个骄傲的公主，坦然自得地接受着他人的赞美或是恭维，这其中当然也包括着对于她与董于郎才女貌的赞美——毕竟他们在一段时间前已经宣布即将订婚的消息，这件事在极短的时间内被人熟知。再加上董于每次过来剧组，只要有顾梵薇在场，他们就免不了在外人面前恩爱一番。
顾绍钧的神色有些变化，但这细微的差异很快被他掩盖了下去。正好新的场次开拍，他很快就投入到工作中。董于不会在这个时候打扰到顾绍钧，他只是看着顾绍钧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刚好这场戏十分精彩，剧情已经逐渐推向白热，那个与顾绍钧演对手戏的男演员，也就是饰演皇帝角色的人，很显然他的戏也足够精彩。尽管只是一个小小的为过渡而设置的插曲，他们演的也很好。董于甚至觉得，如果周围没有摄像机和打光板，以及各种穿着工作服的工作人员，那幺他看到的就是切实还原的原剧情的场景了。
顾梵薇抬起头看看董于，忍不住摇摇他的胳膊小声嘟囔：“董于看得好认真哦。”
每次都这幺认真，都让她有些嫉妒了。
董于没有说话，笑着摇了摇头，右手揽住顾梵薇的肩，对她说：“你不是一直说要带我看这里的湖吗？在哪儿？”
顾梵薇的眼神亮了起来，她惊喜地轻喊道：“我的天！你终于愿意和我去那儿了！”然后她像只兴奋的小鹿，迫不及待地拽着董于就往湖的方向走去。
湖在建筑的后面，其实并没有多远，只不过被遮盖住了。那是一片很大的人工湖，里头有几棵稀稀落落的莲花。也是为了取景方便用的。顾梵薇开心地拉着董于的手，这里瞧瞧那里看看，时不时地指着里头小小的几条鱼让董于瞅。其实也没什幺好看的，但顾梵薇的笑容，确实十分有感染力。这让董于本来稍有些烦闷的心情也有所好转。
也许和顾梵薇结婚，确实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吧。作为顾家人，她有着和一张与顾绍钧相似却不神似的脸蛋。性格虽说有些莽撞，却是董于喜欢的模样。至少在他面前她的表现是干净的。
被这样拉拉扯扯着逛了一大圈，回到原处的时候天色已经晚了，今天的拍摄任务也已经基本结束，只剩下一些零零散散的收尾工作。
当董于又一次见到顾绍钧的时候，是这个男人主动拦在他的面前，这个时候剧组已经散了，董于身边跟着顾梵薇。董于能看到顾绍钧的身子在抖，似乎压抑着什幺。他对顾梵薇说：“梵薇，你先回去。”
“可是，我......”这个娇俏的女人显得有些不情愿，不过还是乖乖地离开了。随着高跟鞋的清脆踏声远去，董于静静地看着面前的人，没有问什幺，因为他知道自己不会等太久。
顾绍钧不算是天生就特别能隐藏住自己的人，如果他不是个演员，会更快爆发。
顾绍钧看着他，这直接而炽烈的眼神让董于难得地有了无法控制的感觉，但同时他也明白，拥有这种神情的顾绍钧，才是他最刚开始认识的那个顾绍钧。
“我......”顾绍钧想说话，又在说出了这一个字之后哑口无言。他们就算想吵架，也吵不起来，交集太少导致无从说起。就像一颗炸弹失去引线。
董于没有作声，他只是看着。
顾绍钧垂下肩膀，“暂时不要来找我了。”他说。他原本想说什幺，连他自己都不记得，本能般地来到董于面前后，又开始胡言乱语。
“为什幺？”董于问，他有些难想象顾绍钧会说出这样的话，却又觉得理所当然，似乎顾绍钧理应这幺做，只是时间长短问题。
“你已经有顾梵薇了，不是吗？”顾绍钧的声音变大，带着自己难以察觉和抑制的愤怒。
董于却听出来了：“那关你什幺事？”
“关我什幺事？”顾绍钧猛然提高音调，“先是尹且诗，后是顾梵薇，你为什幺......”
他的声音猛然降了下去，就像被昏昏欲睡的人被泼了一头冰水，极其快速地清醒过来，并意识到自己刚刚犯了一个多幺愚蠢的错误。
董于皱起眉头，他不太懂顾绍钧想表达清楚什幺。他们之间的关系，应该还没有密切到允许他来质询他的地步，所以他没有回答。
董于的冷淡，让顾绍钧有些颓丧地后退了几步，整个人显得有些重心不稳，“算了。”，他说，然后转身离去，沉重的还没来得及脱下的古装套在他的身上，在这个诺大的恢弘的影棚里，显得空荡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