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第 79 章(1/1)
纪妤童猛不丁打了个冷战, 手里握着的汤匙失控的敲在碗沿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叮响。
周洺修抬眼看去,见她神色恍惚不由暗皱了下眉,旋即又展眉笑道:“怎么, 可是马上要见到大师,太过激动了?”
纪妤童放下碗, 垂眸片刻,蓦地抬眼看他, 眼中的坚定不容拒绝:“你为我做的已经足够多, 不要再把时间浪费在没有结果的事情上。我一个人, 可以。”
彼时,二人收到来信在汝泉府休整两日后便来到了方圆五百里外的岐东城, 也已拿到了此地伙计预先排好的帖子,今日便能与这城外香火鼎盛的东灵寺中的灵音大师一见。
可莫名突如其来的危机感让纪妤童条件反射的想要逃离,她本也未打算要真的一直与他同路,似她现下的境况,一个人要远比和他一起的目标要小,也更便于藏身。且,她逃离那人并不是为了再次依靠于旁人。
“你的恩情我铭记于心, 待日后若可天高海阔必有报答。但现下, 我不愿将你牵扯更多, 亦不想你本该坦荡恣意的人生因我而平生波折。”
周洺修脸上的笑容已彻底不见, 上撩的桃花眼狭长的眼角弧度落下, 眸色深沉的望着她,可她却就这般不闪不避的坦然与他对视。
这一刻他倏地心底一滞, 她的眼睛清澈透亮,瞳色漆黑神秘,却似又有薄雾阻隔让人看不出她的真实想法, 却又极诱人深寻。
可里面干干净净,干净到看不出一点对他超出朋友界限的深意。
她,眼中无他。也拒绝他的进入。
喉头动了动,他心中苦笑,旋即又恢复如常。他先时确有打着患难真情趁虚而入之意,可奈何这女子心智坚定丝毫不为所动。
也罢,反正他有的是时间,就不信打动不了她。
“难不成在你眼中,我便是这般胆小怕事遇到危险便弃友而逃之人?”
唰!
周洺修潇洒的展开折扇姿态风流脉脉含情的看着她,眨了眨眼说道:“妤童大夫安心,我要如何全凭自己心意,便是出了事亦是自己的选择,与你无关。你莫要为自己背负枷锁,反受其乱。好了,”
他执扇极轻的轻磕了下她黑亮的发顶,越发的笑得迷人:“我既说了要看着你安定下来,便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你自己便是大夫,怎还不懂多思多虑有伤心肺之理?”
可纪妤童却不为所动,依然态度坚决:“常言道大隐隐于市,此地距京都甚远,我已决定在此地落脚定居。周--洺修,你已帮了我大忙,若不是你信守承诺在南州等我,我怕是会困于那里日夜难安。现下,我一人留下,远比与你同行要稳妥。”于你来说,也更安全。
话已至此,若再纠缠未免太过不识趣。
周洺修自嘲的笑了下,终是站起身,一手负后,一手摇着扇子深深看了她一眼,旋即转过身背对着她,眸中闪着深意,却懒洋洋道:“好吧,既如此,我也算功成身退。你知道的,有事便去峒崧当铺去信。我已吩咐下去,你只需报你名字即可,里面的人会第一时间传信给我,我亦会在第一时间便会前来找你。”
行至门口,他终是转过身,望着她半垂着眸子的伪装侧颜,意味不明的笑了下,说道:“我不在你身边,你可万万要注意安全,马车我留给你,里面的东西也是为你准备的。那么,纪妤童,再会。”
纪妤童就这般于桌前一动不动静坐了足有一刻钟时间,再抬起眼落在对面空着的座位上时,明澈的眸中闪过明显的愧意。
这样过河拆桥用过就丢的行为,她自己都觉不耻。可她现如今东躲西藏不得安稳,且她终是要离开这里的。
这次见面后他的一言一行都已超过了朋友的界限,她虽不知他为何对自己突然产生情感,却知道自己不可能给予他回应。便是没有那人在前,她的主意也不会改变。
且他应是如他自己所愿那般,洒脱的,率性的,恣意的,无拘无束的徜徉在这天下,而非为了她,屡次打破自己定下的规矩去停留,去等待。更不应该心有所困束手束脚。可惜她别无长物,唯有以金银偿之了。
因着心中莫名的不安,纪妤童本想立刻离开,可又舍不得这难得机会,只思虑片刻,终是决定按计划前往东灵寺去找那灵音大师解惑,再不作停留立刻离开。
岐东城外,岐山东灵寺
巳时上,近五十米高的寺道台阶上喧嚣热闹人声鼎沸,摩肩接踵的排满了前来上香预约的百姓。
纪妤童从队伍旁走过去时,心中无比庆幸周洺修手下的办事高效,否则她自己一个地方一个地方的打听再排队,其中耗费的时间没有几年根本下不来,而这中间会否生出其他变故都还未可知。
她约到的时间是巳时中,春日高升之时,站在寺庙的门前抬头望了眼,比预定的时间早了一会。
“阿弥陀佛,施主可有预约?”
纪妤童收回视线看向不远处的小沙弥,向前走了两步双手合十微微一拜,将腰间悬挂的木牌双手奉上:“小师傅有礼,我与贵寺灵隐大师约在今日巳时中会见,只是我来得稍早了些。”
小沙弥闻言倏地眼睛亮了下,又快速恢复如常,只纪妤童正微微垂头并未看到这一幕。
“原是吴施主,灵隐师父已有交代,您这边请随我来吧。”
纪妤童没有怀疑,便在身后台阶上众人艳羡的目光中,跟随小沙弥的脚步踏入了大香炉后面的大殿,于佛前参拜后,又起身走向大殿右侧的走廊,转瞬便不见了身影。
周洺修看着她的身影不见后,才让到一旁静静立在山台上等候。他从日光东升,等到日光正中时,才动了动僵麻的双腿,皱起眉疑惑的转过身,迟疑片刻便径直去问殿门前守着的小沙弥,在得知人还未出来且安心等候后,他忍着心中疑虑微微拜后又继续回到方才的地方等候。
却等到日光西去,人潮渐稀,等到红霞满天,等到人潮彻底散去,却依然没有等到那一个人出来。
安顺二年嘉月,初九,祥云瑞彩,紫气东来,黄道六神当值,诸事顺意,大吉。
这一日,京都里的百姓人人着新衣,焕新颜,对视之间均都红光满面,喜笑颜开。
象征着权力地位金碧辉煌的皇宫之内庄严肃穆,金銮殿外台阶下千方大的广场上,文武百官身穿朝服林立两侧,在听到西方传来整齐有序的脚步声时,便不约而同齐齐跪地。
旭日东升时,一道迎着光的高大身影自尽头而来,两列轻甲上身威风凛凛的金銮卫锋利警惕着持刀护卫其后。
偌大的广场上,肃静无声,只听得见一黑底盘龙花纹缎靴踩在纤尘不染的地砖上发出轻微却极具威慑的声响。以首叩地的百官听闻此声不由将身子俯的更低,余光只看到一黑锦打底,上绣金龙,龙行间霸气摆动的袍角自身前走过。
直至礼官一声百官朝拜,众人方低着头调转方向,对着那高高的台阶上站着的天子齐声叩拜。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缪靳站在金銮殿前的台阶之上,背负双手居高临下的睨着下方目光所及之处尽是虔诚俯首的众人,又抬眸看了眼万里无云的天空,鹰眸微动,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薄唇勾起极微小的幅度。
“众卿平身。”
“谢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一日,新皇连下五道圣旨,其一,改国号为天启,年号盛平。其二,将杨厌帝不顾民生肆意修改的赋税与选秀规制重新修正。其三,命钦差巡查全国官员腐败。其四,不设限学子科举年龄,不计地域,只看才华,一视同仁。其五,除十恶不赦外,大赦天下,举国同庆。
皇令一出,果然举国沸腾,天下同乐。
“皇上真是个好皇上啊,一上来就废旧制,查贪污,大赦天下,这才是为百姓着想的好皇上啊!皇上万岁万万岁,祝愿皇上万寿无疆,祝天启盛世永昌!”
“好好好,太好了,我考了三次,次次考前生病而至名落孙山。本以为此生无望了,没想到皇上如此体察民意,今年错过了,三年后,我一定再战!”
“都是那厌帝的错,若不是他,天下那许多德容言功出众的女子便就有机会服侍皇上这等明君,而不是辜负韶华长伴青灯了,唉。”
“谁说不是啊,咱皇上如今后宫空虚,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难道要让皇上等三年吗?长此以往身子哪能吃得消,那,那处理朝政岂不是也力不从心?”
“嘿嘿,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前阵子我就发现不少贵女的香车陆陆续续进京,那些当官的都贼精着呢。我看啊,八成是早早得知那厌帝德行,把自家女儿早早送出。现下可好,可不正赶上能伺候咱们皇上吗。”
“那这不歪打正着了吗?就是也不知道,谁家的贵女能有幸入主中宫啊”
外界因这五道圣旨而欢呼雀跃时,皇宫之内,已更名为皇极宫皇帝寝宫旁,紧挨着有一占地极大堪比皇极宫,却未挂匾额的宫殿里,正殿寝卧内,窗门紧闭,昏暗的殿内只有两盏光线低弱的昏黄烛灯挂在床前的灯架上。
而那漆金挂饰,精雕细做,垂落着层层粉紫色云纱的千工拔步床上,隐隐可见有一道玲珑身形安睡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