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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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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周末,跟周军约好了去望山坪看望梅姨的,但周军临时有事走不了,说什么是省里总队的什么头目来了,指名道姓让他全程陪伴。

周惠只好独自一人悻悻上路,其实东平也是闲着,只是周惠那天为了能单独地跟周军一起,已宣布他不在这次行动之列,东平也乐得自在不再坚持。

一出市区,周惠的心情就变得愉快起来,两边是田野、菜地。

有水牛、山羊,有成群的水鸭子,零星散落的公鸡母鸡,有漂亮的或古旧的农舍。

梅姨小时很疼周惠,她从末违悖过周惠那些被溺爱惯了的小女孩无理要求。

周惠要染红指甲,她用几朵风仙花捣碎了敷在她的指甲上,尽管那时街上的其她女孩都用起了指甲油,但梅姨还是喜欢用花给周惠染指甲。

那样没有香蕉水的化学味,一摊花泥以令人愉悦的分量压放在指尖上,染出来的颜色是破落黯淡橙红色,像陈年血渍洗了后残留的那种颜色。

周惠就是经常炫耀着她的红指甲度过了快乐的童年。

开了二个多小时,到了望山坪所在的小镇上。

差不多就近晌午,周惠觉得还是把午饭解决了,到了梅姨家还得翻越好几座大山。

经过一上小镇,周惠放慢了车速,终于把车停在一木屋前,两只黄狗摊在太阳下,正舒服地酣畅着睡着。

周惠下了车,她双手高举抻了抻身子。

她穿的是蓝白相间的宽房带背心,下身着一条白色短裤,脚下是一双运动鞋,用一条丝巾将头发随便一挽,整个人看起来干爽清净。

把那个正迎上来的中年男子招惹得差点流出了口水。

屋里木桌木椅,倒也蛮干净。

周惠一走进去,满屋子便亮堂了起来,有正用饭的男人双眼直勾勾地。

那中年男子殷勤地上了茶后,便拿着本本,要她点菜。

他说,一看你就是城里的吧,那就吃我山里的野味吧,什么都有。

周惠以不相信的口气重复她的话,什么都有?

男子边点头边嗯着。

周惠说,“那有什么?说说看。”

男子说,“野鹿、野牛、野羊、野猪、野兔、野山鸡、野狐狸……”

周惠一听就咯咯地笑,说,“你家还养了家狐狸?”

那男子没明白过来,纠正说,“野狐狸。”

这时老板娘脸上堆满了笑容走了过来,说:“你傻啊,狐狸本身就是野的,还野什么野的。”

周惠说:“我不信有这么多野味呢。”

老板娘指着屋外的大山,说:“有什么好稀奇的,这山里有的是。”

周惠说:“有些是国家保护动物,吃了要犯法的。”

老板娘一个哈哈打得满屋子是回音,说:“你是贵人呐,你看,今天早上有人送来从悬崖上摔死的野牛,新鲜着呢。”

周惠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可是觉得到了这里,不吃点又觉得遗憾。

于是她点了野牛肉与野山鸡。

可能是饿了的原因,还真是美味。

再加上这米饭是捞过米汤后,用木饭桶蒸出来的,闻着就香。

周惠把肚子填得溜圆,结帐时才知道让这家人宰了。

她也无所谓,就权当是扶贫,难得到这山里一趟。

出了店门美滋滋地上路。

车子一直在爬坡,曲曲的弯路,千回百转。

走了很长的一段柏油路后,便是泥沙路,然后是颠簸得很厉害的石子路。

坡也越来越陡峭,这车还好是自动挡,要不然不知要熄多少回火。

周惠一直往山里开,盘山而行。

溪水潺潺,群山逶迤,山峰一浪接一浪,那植被的绿一片深一片浅,像连贯起来的水墨画,各处风景看似相同其实不同。

一路上,几乎没有路人。

耳朵里有嗡嗡的感觉。

流淌的水声,树林的风声,挤满了双耳,闹闹的,心脏的跳动居然有些像远处的鼓声。

一个急拐弯,一辆突突的拖拉机冲了过来,险些撞上。

周惠踩了一下急刹车,轮子侧滑了一下,险些坠下山崖。

开拖拉机的是两个十六七岁的男孩,下车来,围着周惠的车打圈,说:“你后退一点,我们才能开过去。”

周惠下了车,这一下车,可把她的腿吓软了。

车子就停在路基边,没有任何护栏,下边是几百米深的山谷。

周惠尖叫着,一边拍着自己的胸脯,说:“天呀,这是什么路,我居然也开上来了!”

周惠重新坐进车里,踩油门,启动,放好前行的挡位,她已经非常后悔只身一人来。

她想,我要怎么开回去呀?

山里的黄昏来得快,刚刚四点钟,太阳就全落了下来。

光线白得有些泛青。

瞥见窗外无底的山谷,心到跳到嗓子眼,她叨念着,爸爸,保佑我,妈妈,保佑我。

把车子稍稍后退了一点,让那拖拉机能够过去,周惠已经是大汗淋漓,脚已无力再踩油门了。

她站在路边,看低处的峡谷,成片的树林没有规则地茂密地沿着山崖上生长着,喧哗的水流从树林中传出。

周惠踢下几颗石子,听到落下去时碰撞到树叶的磨擦声,却听不到落底的回声。

深不可测大概就是这么回事。

现在周惠处在进退两难的境地,她只好掏出电话,向周军求援。

周军在一阵埋怨后让她别动,他说他马上赶过去。

打完电话,周惠的心情好了许多,她觉得踏实,有人会帮她解决好一切。

见附近的山涧有条山泉流泄而下,周惠觉得不在这清澈的水里洗点什么真是冤枉。

她脱掉了鞋子,就站在水里把头上的丝巾摘下,放在水流中漂洗着。

山里的天黑得早,不一会,远处的村落星星点点的灯火,若明若暗。

此起彼伏的狗叫声,在山冲里四处回应。

周惠又拨打了周军的电话,不知是她这边的信号不好还是周军那边的,一时无法接通。

随着夜幕的遮盖周惠身上热气褪去,阴冷马上袭来。

薄如蝉翼的衫子与短裤留不住身体的热量,隔不开山里的寒冷。

黑暗中崎岖的地面、参差的树木、挡路的枝叶,这使周惠慢慢便有了恐惧。

她把自己锁进了车里,一遍遍地拨打着电话。

周军驾着越野吉普在公路上狂奔,随着天色越来越暗,他的心也跟着越是焦急。

这天,他正接等从省里的总队领导一行,突然间接到了周惠的电话。

周惠向他叫嚷着,他吓出了一身冷汗,以为她遭绑架了。

于是,急急地喊起来,“你在哪儿?”

周惠兴奋极了,说,“具体在哪儿我也不知道,在往望山坪的大山里,我的车快开到山顶上了,可是看见无底的山谷我就不敢开了,现在让车停在那儿,你来帮我。”

周军这下松了口气,知道她是去望山坪看梅姨,他骂她,“你这不是吃多了撑的?多悬。”他念着,“小惠,你怎就这么地任性,你要我怎么不去告诉你东平?”

周惠说,“你告诉东平,那你就别来了。”

她最烦东平罗嗦。

做为哥哥和丈夫,他们都一味地疼爱得近乎宠她。

东平是她的丈夫,生活久了,总有些磕磕绊绊的琐事,有的时候也会争吵几句。

周军便不同了,他可只是一味地宠她,所以周惠在他面前从来就是随心所愿的。

爬上了一座山,刚拐了一个猛弯,在车灯强烈的照射中终于看见前头有堵黑影,再加了一脚油门,看见了那辆红色的轿车。

周军拉响了警笛,就见周惠从车里滚了出来,她高兴地朝着他的车高举双臂狂奔过来。

周军停下车,刚一出车门,就让周惠双手勾住扑进怀中。

“周军,你终于来了!”

她说着,语音里呈现着惊喜、兴奋,她的嘴唇几乎触碰着周军的脸颊。

他感受着她嘴唇的触摸,柔软的,充满着情欲,他后背一阵触电般的震颤。

“好了好了,我来看什么情况。”

周军赶忙把她的身子挪开,他巡视着轿车的位置,路边的山谷,森林茂密,深不见底,潺潺溪水在此处湍急且落差大,流水声高高低低一直回响在山谷下边的树林里。

发现这地方真的无法让两辆车一起通过,他驾着周惠的轿车一直往前,才见到一片树林,翻越过路旁的排水沟有一空隙的位置,他将车停了,步行着回到刚才来的地方。

“小惠,前面有一地方,我把把警车开到那,再开你的车,我们回去。”周军对她说。

周惠不从:“都来到这里了,我一定要见到梅姨。”

周军摇摇头,没办法只好把自己的警车开进树林,再带上周惠继续往前走。

漆黑的夜幕让车灯撕开了两半,有滚滚的雾霜一团团地扑向车窗。

周军骤精会神地驾驶着车子,脸上有一种平日里难以见到的严肃。

周惠从副驾座上弯下身体,为他点燃了烟。

他接了过来。

一路上他们都没说话,周惠看见他的脑袋几乎没动,她目不转睛一直注视着他那张忧郁的面孔。

不知过去多久,反正周惠只觉得才一会儿。

便见到了前方村子零落的几盏灯光,在连绵起伏的山峰中有片洼地,隐约有些黑瓦白墙的房子。

间或,几声鸡鸣,几声狗吠,掩盖在穿村而过奔腾喧闹的流水声中。

夜里突而其来的客人,引起了梅姨家不少的一阵骚动,梅姨的儿子发哥傻呵呵地搓着双手直笑,倒是他的媳妇提醒他该给客人泡茶了。

周惠打量着他们家,厅屋的正前方设有神龛,门前有狗洞,大门外有一层半节门。

房子是两层土砖房,以前梅姨在城里挣钱建造的,楼上是谷仓与置放家中贵重物品的地方。

楼下,正厅的右边是厨房与饭厅,左边是卧室。

屋外有牛屋与猪栏。

从客厅出来了一个老妇人,周惠看着梅姨,这么些年光阴在她身上流逝而过。

她的黑头发已经变白,本来好看的眼睛已经衰残,她结实的肌肉变软了。

“梅姨,我是小惠啊!”

这时周惠睫毛上挂着泪花,带着哭声呼唤上前,梅姨惊骇地哎哟一声,迎上来一把紧抓住了周惠的臂膀。

她的嘴哆嗦着讲不出话,她的眼泪在又老又憔悴的脸上一行行地往下淌,她为了仔细看周惠脸孔的眼睛模糊了。

她抖抖嗦嗦举起一双潮湿皱缩的手,亲切地在她的脸上抚摸,周惠温驯地低下头,让她用这种奇怪的方式端详她来。

梅姨用左手紧紧地搂着她,又用右手乱摸着她的脸颊、下颏、耳朵、胳膊和手,还摸着脊梁,一面摸一面哭着说:“小惠,你这小冤家,你还记得梅姨我。”

“梅姨,是我不好,这些年没来看你。”周惠哭着扑在她的怀里。

两人搂抱在一起坐到椅子上痛哭了一会,梅姨事无巨细地问了周惠这些年别后的情形。

她今天也许兴奋过度了,有点神情恍惚,她语无伦次地问了秀娟、周军的情形,又再将他们问了个遍,颠三倒四的。

发哥跑出跑进给他们拿些点心茶水,不知道要怎样铺张才好,把自己忙乎得团团转。

发哥媳妇已为他们备好了饭,梅姨一大家子围着木方桌看着他们吃着。

除了一碗用辣椒炒的腊肉,都是山里的小菜,如豆角、南瓜、淮山。

腊肉很香。

发哥指着灶台上方挂着的漆黑的东西,说这腊肉还是过年熏的,用来待客的。

周惠吃得津津有味,再看周军显然他是饿急了,连着吃了三大碗。

梅姨像小时候那样,紧挨着周惠,不时往她的碗里挟肉挟菜。

很快地吃完了,撒去了饭桌,又继续泡茶吸烟,梅姨不能坚持回屋睡了,周惠跟着进去,就在她的床边两人喋喋不休地说着话。

周军问发哥那里能洗澡,发哥说这时候到村口的溪里,就是脱个精光遛白也无人见到,周军也来了兴致,便要了肥皂拿了条浴巾出去了。

周惠在屋里听见了,她问已躺在床上的梅姨:“村里的溪水离这多远?”

“不远,但真的要洗澡就得再往山上去。”梅姨说:“你忘了,以前暑假带你们兄妹回来过,你跟你哥和发哥经常就在溪里玩耍的。”

周惠这才记得一条从深山里流出来的溪水常年哗哗地流,冬天它冒热气,夏天好似冰水,那时吃西瓜都喜欢先把瓜往水里放一放,吃着凉爽。

成天跟在周军后面,只听得她一阵一阵尖锐的笑声,笑声如银铃在溪水里滚动。

“我也要去洗个澡。”她说。

梅姨阻挡她说:“不行,这时候溪水凉。”

“不怕的,我好喜欢。”说着,就从旅行袋里找出衣服。

“要不,让发哥媳妇带着你?”梅姨关切地说。

周惠摇摇头:“不用的,我找我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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