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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理想国(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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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赶快收拾东西,搬到东边去住......虽说短时间内找不到像样点的地方,但这几个弹匣还是能付得起几月的租金,只能先将就着了。钱再慢慢想办法赚吧。”

小九抱着安安回到家后便开始着手打包行囊了。

不过她和绝大多数罗马公民一样早已经一穷二白,本也并没有什么需要打包带走的,除了几件旧衣服和私人洗漱用品之外,就剩下刚买的干粮和饮用水了。

“我们走吧,说不定那些禁卫军什么时候就要找上门来。”

她牵着安安,刚出门,便听见有人高喊着“禁卫军来了”之类的话,忙掩门靠墙,从门缝往外看,却见一伙人端着长短猎枪从东边跑来,队伍后面一人举着红底双鸟旗——那是东罗马的旗帜。

小九叫安安藏好,自己推开门出去,只见街道上两旁逐渐聚集起人群,东罗马的禁卫军将人群挡在路旁,清出主路。

又过了一会,前面的人群忽然发出高呼声:“皇上驾到!皇上驾到!”

小九朝远处看去,只见一台轿子在一群人的簇拥下缓缓行进,那轿子是用几块木板拼接成的,周身刷上红色油漆,门帘则是一块紫色的布。

轿子由八人共抬,两侧又有二十四名手持半自动步枪的护卫(枪支的外形做工并不统一,显然是自制武器)随之前行,一名身披红袍的光头男人走在队伍最前面,右手抓着一杆比本人高出一截的手杖。

“这应该就是东罗马的大祭司了。”

这支队伍浩浩荡荡行至小九住的楼房前。轿子被轻轻放下,距离轿子最近的一名护卫上前挑开布帘,将里面的人接出。

轿子中走出的男人穿着一身紫衣。他比周围的护卫略矮一些,长了张圆脸,脸上带着礼仪性的微笑,在两名护卫的陪同下走上楼来。

此人无疑就是东罗马的奥古斯都了。小九知道他们是来找自己的,也不再躲藏,打开门出去迎接。

“皇上。”

“听说,就是你杀了凯撒?”奥古斯都问道。

“是。”

“很好,”他笑道,“怎么称呼?”

“叫我小九就好了。”

“嗯。”奥古斯都却没有叫她的名字,只是挥挥手,叫身旁一名高大的护卫上前来。

那护卫将一根紫色丝带系在小九的左臂上。

“以罗马皇帝的名义,今授予你‘贝利萨留’的名号,以及这根代表帝国的最高荣誉的紫带,望阁下今后继续为陛下效力。”

“在此之前,帝国只有98人被授予过‘贝利萨留’的称号,”皇帝补充说,“有些可惜,以你的勇气和功劳,假如能成为第100位就更好了。”

“没什么,”小九淡淡地说,“99就好,我也比较喜欢这个数字。”

皇帝笑了笑,说道:“那很好——今晚在朕的皇宫里有场宴会,还请你今晚一定要到场。”

“陛下这是要为我庆祝吗?”

“你也可以这么觉得——今天是东西罗马再度统一的日子,而你可是最大的功臣。宴会就是为此庆祝的。”

“好,我一定到场。”

皇帝点点头,回到了轿子上,队伍沿着街道朝着凯撒皇宫的方向去了。

小九盯着手臂上的缎带,不自觉地笑了。

夜晚,小九带着安安到奥古斯都的皇宫赴宴。

东罗马的“皇宫”是由一座老旧的博物馆改建而成的,体积比西罗马的大剧院还要大些。

原本的展柜都还保持着原样,只是其中的藏品早已经“失踪”。

据说这里最后一任馆长在卸任并宣布永久闭馆后,很快就发了大财,全家都搬进了豪宅里,但没过多久却又死于一场大火。

在原本摆放“镇馆之宝”的展柜里,换上了一把做工算得上是浮夸的座椅。

红色与紫色的油漆闪闪发亮,扶手和靠背上雕刻了十几条龙,只要稍微想一想,就知道坐在这种椅子上有多么不舒服。

但是奥古斯都却在上面坐得颇位舒坦,甚至有些洋洋得意。他肚子坐在展柜中,低头扫视着下面的来宾。

这个展厅被改造为了大餐厅,摆着十个大圆桌,桌边的客人男女老少俱全,最老的已经头发花白,却仍旧精神矍铄、眼神锐利,最小的看起来还不满18,却刻意在大人中间摆出一副成熟镇定的姿态。

这些人便是被授予“贝利萨留”称号的东罗马功臣。在这个特殊的日子他们已全体到场。

小九坐在靠近奥古斯都的一个圆桌边,安安坐下她旁边——让孩子参加这场宴会是一次破例,也算是为表彰她的功绩作出的让步。

这样一来,十桌也恰好凑足了100人,没有多出来的座位。

一道道十分简单但味道却相当不错的菜肴被呈上来,各桌的“贝利萨留”丝毫不客气,不等皇帝陛下宣布开宴就连忙争起菜来。

小九也加入这场战斗,但几乎只是在给安安夹菜,自己并没有吃多少。

东罗马皇帝奥古斯都笑眯眯地坐在位置上,就这样看着自己的勇士们大快朵颐,手指在扶手上轻敲着,似乎在等待什么。

不一会,门外有人传话道:“西罗马禁卫军统帅求见皇上!”

小九抬头一看,那个矮壮的光头男人迈着小步子踏进大厅,在奥古斯都面前跪下行礼。

他此时既没有光着膀子,更没有抱着那架骇人的重机枪,反倒穿了件灰色的西装,但这套西装显然不合身,衣服既瘦又长,上衣衣摆拖到了地上,裤腿又延出来一截。

皇上请他起身,随后起身走上前,当着众人的面任命他为罗马的共治皇帝,继承“凯撒”的名号继续管理西罗马,并听从奥古斯都皇帝的指令。

随后,奥古斯都将头上的冠冕摘下,叫人给自己拿了一顶更大一些的头冠戴了上去,宣布即位罗马大皇帝。

在第一批穷困潦倒的探险者穿越狗肉巷、于此建立新家园罗马后,东西两部分持续了长达近十年的分裂。

今日,东西罗马在九十九位贝利萨留的掌声与欢呼声中正式获得统一。

新任的凯撒向大皇帝陛下谢恩告退。随后前来的是东罗马的大祭司。他是来向皇帝陛下商讨东西宗教问题的。

“如今东西罗马已重获统一,那么宗教的融合将是必然。此前西罗马的教堂内部被大火烧坏了,但外部结构几乎没有受损。

或许可以趁此机会由我们主持重修,将那里改建成万神殿......”

“很好。”皇上点点头。

“二位看中哪一幅了?今天似乎是个好日子,我给你们打八折。”

程中和胡小黎一路追踪着小九,但奥古斯都却已先一步将她接进了皇宫,此刻里面正在大摆宴席,上千人还围在皇宫门外,等待宴会结束后皇上的发话。

皇宫本就是博物馆改造的,防盗设施极其完备,加之东罗马禁卫军在门外严防死守,两人也没办法进去,索性先到路边的店里去逛逛。

这是家开在皇宫外不远处的卖油画的店,画家是个三十七八岁的中年男人,戴着副厚厚的眼镜,态度温和有礼。

四周墙上挂着几十幅油画,以程中并不算太高的艺术眼光来看,也算是差强人意。

“这上面画的都是什么?”他问道。

“二位是刚搬来罗马吗?”画家问。

“对。”

“那看来二位是对我们的信仰一无所知了?不过我倒是可以和你们简单介绍一下。”

“信仰么?我们倒是刚从西边那个教堂过来。”

“那不一样,”画家立马打断他的画,“我们可不信西边的伪神。那群穿十字袍的西罗马的骗子非要说世界上只有一个神,这根本就是胡说八道,只有傻子才会信。”

“这么说来,你们信的神不止一个了?”

程中又看了一圈,发现的确每幅画上的人——或者说神都完全不一样。

胡小黎则在另一面墙跟前盯着一幅画上身材结实的全裸男性。

“那你们究竟有几个神呢?”

“这么说吧,举头三尺有神明,”画家说,“我们做任何一件事都有专门的神在管,吃饭有吃饭的神,喝水有喝水的神,打仗有打仗的神……”

“这么说来,上厕所也有专门的神咯?”

“那是自然的。”

“那和女人上床也有专门的神管吗?”

画家的眼睛突然放出了光:“当然是有的——爱神阿芙洛狄忒就是专门管这种事的。而且爱神的画是我这卖得最好的,每次刚贴出来就被抢购了——如果客人你要买的话只能预约排队了。”

“这就不必了,我怕我等不了那么久的……”

他正说着,忽然皇宫外的人群高声呐喊起来。画家听见声音,也不管店里还有人,忙冲了出去。程中胡小黎也跟过去。

即使程中从未见过、也无法理解,但他一眼就能看出,站在博物馆台阶高处的那个人就是大家口中的罗马皇帝。

他身披紫衣,头戴一顶硕大的金属冠冕,高举双手向人群示意。

在禁卫军的维持下,人群逐渐安静下来,等待皇帝的宣告。

程中被挤在人群后面,但皇帝的声音却格外洪亮清晰,足以让他听清每一个字。

奥古斯都在所有人面前宣布了东西罗马的统一,并为自己加冕为罗马大皇帝。

那矮壮的新凯撒在一旁跪下行礼,表明了自己的附庸。

随后由大祭司宣布重修西罗马教堂的决定。

“罗马自建立之日,就秉持公平与正义,”大祭司说,“而西罗马人却始终要让一个神独享一栋偌大的房子,这种信仰必然是违背所有罗马人意愿的信仰。因此从明日起,东西罗马会合作将大教堂改建为万神殿,让过去、现在和以后一切已知与未知的神都能在其中接受朝拜——诚然,我们也同样尊重西罗马人的信仰,他们的神也会在万神殿中留有一席之地,并与其余众神共享祭祀……”

大祭司的发言引得人群又是一阵沸腾。

程中却不在意他所谓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信仰,只是在等那个带着安安的女人出现。

过了一会,他看见一高一矮两个身体从阴影中出现,接着是几十人接连出现在高阶上。

“安安在那!”胡小黎小声喊道。

程中顺着胡小黎指的方向看去,认出那个女孩的确是安安。他推开人群试图往前走,但现场太过拥挤,很难向前靠近。

皇帝让那女人站上前,向众人宣称她是罗马的功臣。但那女人脸上的神情仿佛不以为然。再简单说了几句后,便退回去,拉起安安就要离开。

“等一等,等一等……”程中的声音被淹没在人群里。

忽然人群中间发出凄厉的尖叫声,接着越来越多的人尖叫起来,站在外围的人好像受到来自内圈的压力,纷纷向后退缩。

而还有更多人(连同程中在内)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过凭借着简单的直觉猜出大事不好,便纷纷开始逃离。

皇宫门前一片混乱,向一块石头砸进了水里,爆出一圈又一圈的水花。

当将近一半人散去后,程中才看清发生了什么。

在他面前二十步远的地方,三四个人倒在血泊里,十来个人挥舞着砍刀,向着高阶上的皇帝奔去,口中还高喊着什么“为了上帝”一类的话。

禁卫军纷纷上前阻拦,但尚有一半平民仍未散去,有些慌不择路者未躲避杀手爬上了台阶。

杀手夹杂在人群中间,借着他们的掩护向着皇帝靠近。

十来个“贝利撒留”已经冲进了人群,和杀手展开了近身搏斗。

禁卫军举着枪在皇帝周围监视,不敢乱动。

小九欠着安安的手,一同陪在皇帝身边。

“上帝万岁!西罗马万岁!”几名杀手冲上台阶,逼近皇帝,禁卫军担心误伤,不敢随意开火,只得上前拦截搏斗,三四人被砍倒。

“跟着我,别跑丢了!”小九回头警告安安,接着上前打倒两个杀手。皇帝仍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皇上,您先回去,这里太危险。”

“回去?回哪里去?这是我的罗马,我就站在这里!要是他们觉得这样就能杀了我,那就大错特错了。如果我连这样的乱贼都对付不了,又凭什么坐在皇位上?”

周围的护卫见状,只得纷纷围拢过来护驾。

小九夺过一把砍刀,又砍倒一人。

皇宫前的叛乱的消息很快在罗马蔓延开来,巡逻队也纷纷赶来救援,“贝利萨留”军团与禁卫军在混乱中不断与杀手搏斗,并疏散其余平民。

程中担心安安在混乱中被伤到,也不得不加入到这场战斗中。

他藏在阴影下对落单的杀手射击弩箭——他对自己的射击水平还是有些自信。

暴动持续了一小时以上,集结的杀手逐渐被击倒,平民与禁卫军也死伤惨重,“贝利萨留”军团却只有几人受了轻伤。

“这是最后一个了!”小九一脚踢飞身边的杀手,回头看向安安,却见一个刚被禁卫军打倒的杀手挣扎着爬起来冲着安安奔去。

“住手!”

但那杀手已经揪住了安安,并把刀横在她的脖子上。

“谁也别动!”

两名禁卫军举起枪对准他,却不敢开火,都暗暗看向皇帝,等待他的指示。

“这个孩子,是你的什么人?”皇帝问小九。

“......我的女儿。”

“嗯。”皇帝点点头。

“放开她,我可以对你既往不咎。”

那杀手的半边脸已经被枪托砸烂,看起来很是狰狞,握刀的手不停发颤,刀刃随时都要切入女孩的喉咙,看得人胆战心惊。

“放我过去!不然她就和我陪葬!”

程中抬起十字弩瞄准了那杀手,并问胡小黎能不能瞬移到他身后偷偷解决他。

“恐怕不行,刀刃压得很重,只要他现在受到一点刺激,那把刀就会立刻划开安安的喉咙——你看,安安在流血。”

程中只得放下武器,眼睁睁看着皇帝下令让禁卫军给杀手让开一条路。杀手揪住安安,一步步挪向一边的小巷。

“谁也不准追过来!”

小九站在巷子口,紧握拳头,没有动。

当杀手的身影在巷子末尾消失时,她追了上去。程中也要追,却被胡小黎拦住了。

“跟我从这边绕道过去,等他放松警惕之后偷偷接近,说不定可以拦住他。”

杀手在巷子中穿梭,不时回头看看——背后没有人。在走了一段后,终于放下警惕来,手上的刀也送了一些。

安安的喉咙已经被划出血痕来,但她既没有哭,也没有叫,就像这场暴动与挟持与自己毫无关系。

她只是乖乖跟着杀手不停地走。

恐怕杀手自己也没料到她会这么听话,他甚至已不打算把刀再举着了。

忽然前面迎面走来一个人影。

巷子里太黑,看不清那人的样貌,只能看见他手上攥着的灰麻袋。

那人岣嵝着腰,拖着一双破靴子一步步挪过来。

看上去只是个捡垃圾的路人。

但对于这杀手来说,任何人的出现都是威胁。

“喂,给我站在那!听见没?”杀手冲着那人挥了两下刀,也不知对方看不看得见。

那人站住了。

“走!”他拽着安安往前去,经过那人身边时,将刀刃对准了他。好像对方随时会扑上来。

杀手从那人身边走过后,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将刀刃收回,准备重新架到女孩脖子上。

就在这时,那人忽然冲上来,一手紧紧捏住杀手的手腕,另一只手握拳照着关节狠狠砸下去。

杀手痛得大喊一声,刀脱手,还仍试着用另一只手反抗。

对方却没给他这机会。

他的动作不仅有力而且迅速,还未等杀手反应过来,就已一脚踢向他的膝盖,将他死死按在地上。

杀手整个人被压在地上,连声音都已经发不出来,直到疼得晕了过去。

“没事吧?”他问安安。

“嗯。”

“别动她!”忽然小九的声音传来。她跑过来,拉住安安,将她藏到身后。她看了看地上倒着的杀手,又看向面前佝偻的男人。

“是你救了她吗?”

“算是吧。”那人淡淡地说。

“你帮了我的忙,我以后会还你人情的,小九说着,蹲下身用随手带着的紧急绷带为安安止血,“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却不回答,只将地上的麻袋提起搭在肩上,一言不发地往前走。而背后忽然传来一连串的脚步声,想来是禁卫军也跟来了。

“你等一等!”

小九追过去,叫他留步,他却自顾自往前走。待出了巷子,终于重见灯光,小九这才看清他的脸。

当然,说是“看清”并不准确。

这张脸实在太脏、太凌乱,胡茬与灰尘布满了大半张脸,连口鼻都被深埋在黑色之下,只有一双眼睛还能表明这是一张属于人的脸。

这双眼睛却又格外明亮、锐利,更透着一种淡漠。

当看到这双眼睛时,小九就能断定,它的主人一定是个冷静、甚至冷酷的人。

“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你?”

“是吗?”他轻声反问。

“我好像记得......不,我肯定见过你。”

“我常常在活剥皮楼下收拾垃圾,之前我们肯定见过几次。”

“哦,你是那个垃圾佬,”小九点点头,忽然又摇摇头,“不,我们肯定在别的地方见过——你能把脸擦一下吗?你似乎......很像我一个熟人。”

“恐怕你记错了。”他说完,又加快了脚步。

“站住,”小九忽然从腰间抽出手枪,“别逼我开枪。”

“我哪里得罪你了吗?”垃圾佬站在原地,背对她问道。

“我想起你是谁了,我记得你的声音。你终究还是追到这来了——程坚!”

“别动!”旁边传来另一个人的喊声。

程中站在一旁,将十字弩对准小九。小九看向他,忽然愣住了。她慢慢放下枪,紧盯着程中。

程中却不理会她,反倒慢慢靠向垃圾佬。

“她刚才说的是真的吗?你......大哥?是你吗?”

垃圾佬转过头看他,用脏兮兮的袖子擦了擦额头。

“真的......真的是你?”

程中认出了他。

虽然他比以前消瘦了很多,浑身上下也脏兮兮的,但那双眼睛里仍然满是他所熟悉的冷酷与坚毅。

而在看向程中时,这双眼睛里却又多了几分更复杂的情感。

一旁的小九见了,忽然像是恍然大悟似的,无奈地轻哼了一声:“原来如此,看样子我没有认错人,”她对程中说,“你和他当年简直一模一样。”

程中的弩箭依然对准小九。

“你们认识吗?”

“何止是认识?”小九苦笑道,“或许我命中注定是要死在你们手里的。”

“什么?”这回轮到程中疑惑了。

“不要!”安安忽然冲上来抓住程中的胳膊,“不要伤害妈妈!”

“好了!”胡小黎忽然出现,压住了程中的手,“放下吧,你没有必要动手。或许是时候让你大哥给我们一个解释了。”

胡小黎转头看向程坚。

她常常从程中嘴里听说这个人的故事,但却从未见过他。

而自爆炸案之后,关于程坚的故事已经传得满城风雨。

可是他却越来越像一个谜、一个在胡小黎心中朦胧模糊的幻影。

当她此刻终于亲眼近距离看到这个传说一般的人时,却忽然觉得不过如此——并非是因为程坚此刻邋遢落魄的模样,而是他眼神中那种莫名令自己熟悉的气质。

即使他已经面目全非,胡小黎依然能隐约感受到他们二人之间那种血缘上的相似感。

这让她觉得程坚不过只是程中——这个他再熟悉不过的男人——的复刻而已。

当然,这话其实更应该反过来说。

“我并不是来杀你的,”程坚没有理会胡小黎,继续对小九说,“我们没必要大动干戈。找个安静的地方,我会把一切都解释清楚的——安安今晚经历了太多,该让她好好休息了。”

小九把安安拉回去,看着她有些发白的脸,又抬头看了看程坚。终于说道:“好吧,去我家吧。是时候该把一切都说明白了。”

“没事了,好好睡吧,明天我还是按时叫你起床。”小九让安安在床上躺好,便要起身离开。

“妈妈,”安安躺在床上,抿着嘴,拉住她的手,“不要走......他们......他们会把我带走的......”

“你不想跟他们走吗?”

“不要!我要跟妈妈在一起!他们......他们就要来了......妈妈......不要离开我。”

“就要来了?你说的是......”

“有什么事吗?安安怎么了?”程中走进来问道。

“没事,”小九转头对安安道,“妈妈马上就回来。”

安安哽咽了两声,也没有再多说。

胡小黎坐在椅子上,而程坚站着靠在墙上。

他已经洗了一把脸,刮去了乱糟糟的胡茬,此刻他终于将原本的面孔展示在人前。

他已到中年,那张脸上依然可以辨认出与程中相似的五官,只不过相比之下已经是饱经沧桑,没有程中的年少轻狂,只有历经风雨的沉着——那是一个多次经历了生与死的人才会拥有的独特气质。

“或许这和我想的不一样,但我还是很高兴在这里找到你,”程中说,“不过,原本我就有许多不明白的事,现在见到你之后,我不明白的反而更多了。我觉得你是时候把瞒着我的事都告诉我了——我真的不明白,现在外面已经乱成了一团,你居然躲在这里捡垃圾?我说老哥你到底在想什么啊?”

他说着说着语气又急了起来。

程坚只是无奈地笑笑。

“那么你想知道什么?”

“比如,安安到底是谁的孩子?这个女人——你叫小九对吗——她又和你、和安安是什么关系?到底是谁把你——把上一个你炸死的?还有......”

“好了,”程坚叫住他,“你问的够多了,不过我会告诉你的。要解释清楚,我就该从十年前说起。”

“没关系,就算从一百年前开始说起也无所谓,无论如何你要给我解释清楚。”

“好,”程坚叹了口气,开始了他的讲述。

“十年前......或者说更早吧,那时,父亲还在安保部队服役。那时他参与调查一项杀人案——一切就是从那里开始的。

那时负责调查这个案子的有三个人,我们的父亲程胜,还有前指挥官陆柏,以及一个叫何嘉的新兵。

接下来的事,或许听起来很离奇,但我说的全部都是事实。”

“我已经见过你无数次死而复生了,无论你跟我说多离奇的事情我都不会觉得奇怪。”

“那好,”程坚接着说道,“在调查之后,他们发现,这不是一起普通的杀人案,而是一场特殊的仪式。”

“仪式?”

“在那时,死于非命的人接连出现。父亲之后查出,一个名为‘理性之声’的教派正在暗中兴起,他们一直在用人命去施行一项特殊的仪式。当父亲打算顺着已知线索查下去时,却遭遇了暗杀——连同母亲一起。”

程中忽然绷紧了肌肉,想要说些什么,但最后却什么都没有说。

“这件事惊动了上层,当时的执政官下令调动更多人力去调查这起案件,而陆柏则是在那时奉命主持这项调查。凶手将大部分证据销毁了,但陆柏仍根据父亲在临终前隐藏的线索抓住了教派之中的多名成员,其中便包括那名凶手。

我就是在那时加入安保部队的。

陆柏当时也破格允许我参与查案。

而不久之后,何嘉——最开始参与这个案件的三人之一——他的妻子被教派绑架了。

安保部队调动了一切资源,终于查到了教派的总部所在。当我们赶到那里时,他们已经开始举行最后一项仪式,而祭品就是何嘉的妻子。那些教徒都携带者武器,并暴力拒捕。在混战中,何嘉由于救人心切、孤身冒进而牺牲。而我们从教派的祭坛上救下他的妻子时,仪式已经完成。”

“那是个什么仪式?难不成他们想要召唤什么邪魔?”

“并非如此。那场仪式并没有招来什么大难,何嘉的妻子也没有当成死亡,她甚至被赋予了一项特殊的能力。”

“能力?”

“那时她已经有了身孕,在经历了长时间囚禁和丈夫身亡后,变得神智不清。因此我们花了很长时间才弄清那场仪式究竟带给了她什么样的能力。”

程中与胡小黎都屏住了呼吸,等待着程坚给出答案。

“我们活捉了那场仪式的‘祭司’,陆柏以放她生路的承诺换取了她的交代。据她所说,在这个世界上存在一个空间,那里包含着过去、现在甚至未来的一切知识与信息,她可以自由穿越那个空间,却无法解读出里面内容的含义。而那场仪式所产生的能力,便可以让人解读出那个空间中的所有信息——换而言之,可以知道这个世界上任何任何一个人的思想、任何一件事的因果。一旦拥有这种能力,世界上的一切都不再存在秘密。”

“你说的那个祭司,难道是......沐雨清?”

“这确实是她现在的名字。陆柏履行了承诺,没有杀她,但也一直让人暗中监视着她。”

“那么,何嘉的妻子,后来怎么样了?”

“她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即使拥有了解读信息的能力、变得无所不知,却根本无法表达。在分娩之后不久便去世了。”

“如果我没猜错,那个孩子就是......”胡小黎说着,看向安安的卧室。

“没错。”

“这么说来,安安也继承了那种能力?”

“并不完全是,”程坚接着说,“安安天生便双目失明,而且无法治愈。而陆柏怀疑,即使她能得到这个世界的一切信息,却永远无法将知道的信息与现实作出正确的对应,无法完整的将那个空间中的信息反映出来。因此他做出了两个计划。

第一个计划,便是找一个信任的人将安安养大,看看她在成年之后能否驾驭这种能力。他选择了我。之后我定期带安安去进行测试,观察她是否可以完全掌控那种能力。但迄今为止,所有测试都失败了。”

“那么第二个计划呢?”

程坚没有说话,只是看向一旁默不作声的小九。

“没什么好隐瞒的,”小九说道,“我就是第二个计划。”

“哦?”

程坚接着说道:“在等待安安能力觉醒的同时,陆柏也开始了另一个计划作为备用——用何嘉妻子身上的基因,制造‘复制人’。”

“复制人?”

“这只是一个猜想,谁也无法肯定那种能力是否可以随着基因一起得到复制,但陆柏依旧坚持开展这一秘密项目。他希望能制造一个可以解析一切信息、同时服从命令的复制人。复制人技术本就不完善,而且更是禁忌技术。因此在进行了九十九次试验后,才终于生成一名可以正常行动的复制人。”

“很不幸,那个人就是我。”

程中与胡小黎都瞠目结舌地盯着小九。

“我莫名其妙地出生在那个实验室中,又为了这种莫名其妙的理由活着。只可惜,我却没有你们想要的那种能力,也不会按照你们的命令做事,所以你们也不会像对待人一样对待我。那个叫陆柏的人,很快就命令他解决掉我——准确的说,是清理掉我以及所有试验痕迹。”

“可是你还活着?”

“不错。我逃了出来,到了这里。当然了,”她走到程坚身边说,“如果你这时候说,当初是你故意放我走,我现在可以向你道谢。”

“不必,”程坚说,“我向来服从命令,那一次仅仅只是我的失误。假如回到那一天,我不会让你逃走的。只是现在我已经没有杀你的意义了。”

“呵......”小九轻笑道。

“也就是说,你身体中有安安母亲的基因,而且,她凭借她的能力察觉到了。”

“或许如此,可是我终究不是那个女人,”小九的表情严肃起来,“假如你们没有来找她,我也会继续像她的母亲一样照顾她,但并不是因为我身体里有另一个人的基因——我只不过是小九而已——只是因为我愿意这么做而已。”

“陆柏为什么要这么做?听上去他是在筹备一个什么阴谋?我现在忽然觉得那颗炸弹说不定就是他安排的。”胡小黎说。

“不,”程坚斩钉截铁地否定,“我很清楚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或许小九的事情上他做得太残忍,但我知道他绝不是个阴谋家。他多年来所做的一切都只为了一件事——或许这件事比起我之前说的更可笑——拯救这个世界。”

“什么?”程中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整个世界、整个联合政府,还有256家企业,无一不是在走向毁灭。陆柏在十年前就已经察觉了这一点。他认定任何政治改良手段都已无法阻止世界秩序的崩溃。如今根据我在罗马的所见所闻来看,这场崩溃已经近在咫尺。而他相信,那种可以知晓世上一切信息的能力,便是挽救这场崩溃的唯一方法。十年来,我一直为他守着这个秘密——这个名为‘理想国’的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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