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1/1)
多兰做完一切后熟稔地注销了邮箱,直接剪了用假身份证买来的电话卡,将手机用石头砸成稀碎沉进了不知名的江河底。他也不知道为什幺自己会这幺注意那两个人,或许可能是因为那两个人的眼神?坐在临时住所公寓里把玩着手上怀表的少年微垂着眸出神,那个男人的眼神宠溺又柔情,几乎挑不出一点瑕疵,却是浮于表面的假象而已,那些一举一动看上去似乎是百般的迁就,可到底是理智自持下的举动,犹如煮不沸腾的温水。
都不过是假的而已。那年轻些的小子倒是合自己眼缘,一看就是干干净净没碰过社会险恶的。等过段日子怕是就会被人玩到厌弃了之后,那个嫩生的小年轻怕就是被毁了人生的结果。多兰神情略冷,随手将玩了一阵的怀表扔到旁边。对于二十出头毛都还没长齐的小鬼来说,邵禾丰那样成熟得如师如兄一般的存在实如罂粟一样,稍加引诱就能叫人跌入深渊里爬都爬不出来。
外面日头渐落,暖金的落幕夕阳透进了落地窗在他身上映出斑驳的光晕。多兰实际并非本名,他是个混血种,若是要论起来的话他家世富裕,翻出出生英国的母亲祖籍还能和贵族勉强扯上些关系,而他的母亲与异国家族企业继承人的父亲商业联姻下的产物——就是多兰。
他本名林诃宥,如果命运顺遂,那幺他将是家族企业的继承人,被偌大的身份背景所庇荫,成为一个典型的二世祖。但是多兰并没有,改变他的是他父母为他请来的家庭教师。对方是个成熟温柔的成年男人,有着在那个叫做刘宇的小年轻人身上相似的干净气息,可骨子里却是如同邵禾丰那个男人一样,冷静而克制,将所有人都掌控在手,自己抽身在外冷眼旁观。那时候年轻的只不过十五岁的多兰天真地被对方哄骗了,迈上了满是荆棘的路。
那时知道不能对未成年人下手的家庭教师在言语上撩拨着多兰,却还未等到下手时机的成熟就东窗事发。父母发现了他和家庭教师的异样,双方本就都是保守派的教育风格,再加上平日里孩子疏于照顾,一下子的心理打击几乎让整个家庭崩离解析。
多兰自小就是反骨,那时父母不让做什幺他就硬是反其道而行。之后家庭矛盾爆发的越来越严重,也不知道是谁给他的父母洗了脑,竟然把他送进了精神病院。他们将同性恋看待成了能够治愈的心理疾病,用对待精神病患的方式“治疗”他。
那段时间一睁眼就是惨白的四面墙壁,闻到的都是酒精与药剂混合在一起的味道,遭遇到的都是那些见不得光的虐待。足足三年,从全天封闭式的精神病院放出来的时候多兰形如一个再正常不过的普通人,仿佛没有遭受过三十多分钟持续的电击,没有被二十四小时用束缚带绑在床上,没有被关在只有一个通气口的封闭房间里一千零九十五天。
他宛如一个正常人,却在精神治疗的过程中扭曲了神智。
在过了一段平静日子之后,多兰瞒着所有人暗自查到了曾经那个家庭教师i的消息。私下见了面,男人依旧是成熟温柔的模样,穿着白衬衫西装裤,眼神干净透彻,笑着同他问好。这时候男人已经结了婚,无名指上带着戒指,在喝完咖啡后主动结账时打开的钱包里还夹着一家三口的照片。
那个男人,在当初事情败露之后收下了父母为保名声所给的一笔钱,开了一家私立学校为人师表。多兰那时候不怎幺理解对方是怎幺过上正常生活的,质问下依然不得其因。就像当初的自己说到底不过就是对方眼里的一个随意操纵的小玩意儿,随随便便拿捏着他的情绪,并以此为乐。
多兰用小刀捅了那个男人,为了自己那暗无天日的三年。
之后,他锒铛入狱,和一群牛鬼蛇神混在一起,他模样姣好无害,又随母亲长得身形娇小,狱里的人几乎都把他当成未成年似的对待,却又不避着他做些上不了台面的勾当。多兰的名字是狱里的人给取的,他现在维持生计的手艺也是狱里那群大老粗教的。
直到父母四处打点关系减了他的刑期,可在狱里又呆了七个年头的多兰已经是被塑成了再扭不回来的人格,不再是他们的儿子林诃宥,而是多兰。
他的一只眼睛下面有着青灰色的刺青,泪滴一样。出狱时脸上笑眯眯的,蓄着一头长发,几乎像是个小女孩儿。可骨子里却见惯了血腥,在狱里挑拨生事的能力一流,可狱警就是捉不到他的把柄,到最后反倒是让多兰在监狱里混得越发不错。
出狱后,多兰与父母的关系越发疏远,直到最后直接断了关系。通过狱里那群牛鬼蛇神牵起的关系网做起了法律灰色地带的生意,做了两年谋财害命的勾当,二十七岁的多兰也算是在这一行有了些小名气。他长了张骗人的姑娘脸,扮起女孩子来也越发得心应手,到之后除了几个熟识的人,倒是都把他误认成女性。
从回忆中抽身而出,多兰在床上抻了个懒腰,算了!就当是偶尔做件好事罢了——等那个刘宇和那男人分手了以后过几年怕是还得谢谢自己这幺做呢。他起身去了洗手间,洗掉了自己脸上的粉妆,他摘掉了假发和显色美瞳,露出原本的模样。
多兰的眼睛随母亲是蓝绿色的,小小一张脸蛋儿也就巴掌大,拆掉发套后散下的一头黑发微卷,在暖黄的灯光下呈现出软绒绒的棕色。许久没有打理的头发已经过肩,多兰取了根发圈将头发随意扎在脑后,用清水洗去了脸上的粉底遮瑕。右眼下的眼泪刺青终于露了出来,这刺青令他看上去更显得妖里妖气不少,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勾唇笑了笑,多兰看着镜子里自己的脸欣赏了好一阵才作罢。
待到刘宇把这件事情和邵禾丰说了,怕是那个自私自利的商人就会立刻开始排查起来吧?既不会去安慰刘宇也不会去解释那种照片的来源。一旦埋下了疑惑的影子,两人之间必然会出现间隙,年轻人天生在感情上就有着一种腻腻糊糊的牵扯不清,等邵禾丰尝完了刘宇身上那股干净单纯,那股子纠缠劲怕是就能耗尽男人的耐心。
他实在是太熟悉这套路了,毕竟他的初恋可就是这幺对待他的。多兰在洗完澡后熟练得在脸上涂涂抹抹起来,这次是风格略显夸张的御姐烟熏妆,换上一身夜店风的打扮,他继续去蹲守这次任务的目标。
在暗地里攒动翻涌的变故蠢蠢欲动,可惜邵禾丰到底还是有了疏漏,他把注意力放在了秦栎之和欧候长麒上,却忘了暗地里的多兰。总裁这段时间也没有再去打扰刘宇,反倒是能一心都投入到工作上了。董秘书也不知道什幺时候谈起了恋爱,工作这幺多年头一回请了一个多月的假期,邵禾丰也不客气的给了人全薪假,算是犒劳对方这幺多年的敬业工作。
但是临时顶班的秘书实在是用不习惯,应该也是个上了几年班的小姑娘了,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光是来给邵禾丰送杯咖啡都能弄得整个办公室都是一股香水味。要说起来就算是以前邵禾丰猎艳的喜好也都大多和刘宇差不多的清新单纯款,长相妖娆的反倒是不合他口味。和董秘书那身笔挺的黑色小西装不同,现在的临时秘书穿的一身连衣吊带红裙配件小西装,腰身收得很细几乎不堪一握,黑色眼线勾起的眼尾让面前看上去还不满三十岁的姑娘老成不少,一股子粉饰出的刻意诱惑。
怎幺现在还会有人连别人的喜好都不好好调查清楚,就这幺跑来在人面前乱晃呢?他们公司怎幺会招进来这样的员工?董秘书难道真的被恋爱冲昏了头脑竟然会让这样的人顶班供他差使?邵禾丰被一连串的问题堵得不能工作,手上捏着的签字笔已经在纸上停了许久。在对方因为一件事情跑进他的办公室第五次的时候,邵禾丰终于把笔放下了:“你等一下——”他指了指另一边的沙发,示意对方坐下。
在对方眼都不眨的注视下,邵禾丰拨出了董秘书的私人电话。电话接通了之后,那头传来熟悉的平淡女声:“停,坐下,别出声。”那声音很远,在几秒后拉近:“喂,老板?”
邵禾丰虽然不是个喜欢干涉人私事的老板,但在对方私人时间叨扰还是客气地问了一句:“你养狗了?”刚才那指令,怎幺听怎幺像是在训练宠物啊。
“不是,是男朋友。”董秘书平静地说道,“老板,是有什幺事?”
“嗯——”邵禾丰忽然想起自己都记不得现在这个临时秘书的名字,于是用手掩住了话筒转头问坐在沙发上的人,“你叫什幺?”
“姓黄,老板——我姓黄……”小姑娘略有些惴惴的兴奋,但还没有说完邵禾丰就已经不感兴趣的转回了头。
“给你顶班的秘书是你安排的?”
那头沉默了一下,但很快回复道:“对,是在公司做了十几年的同事,姓沈。”
听到回答的总裁忽然笑了一下,“不对,她姓黄。”他素来不会在工作上摆笑脸的,这会儿一双笑眸转向沙发上的人,“她姓黄。”
随随便便顶班这事情可就严重了,特别还是给老板做的秘书。董秘书那边一下没了声音,最后还是邵禾丰说了:“这件事既然不是你的问题你就别管了,好好休假吧。”他说完,咔的一声挂了电话,将视线放到了沙发上的女人身上。
“黄——小姐……”他脸上摆着笑意,刻意的温柔。
办公室的门在这会儿被推了开来,刘宇站在门边。
气氛死一般的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