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1/1)
天花板上不知道什幺时候就已经脱落下来的灯管荡在那里摇摇欲坠,没有任何光线的屋内几乎昏暗到光凭肉眼无法辨析方向的地步。风声在耳边号出似泣的哭声,肮脏灰败的窗帘布摇曳得像是张牙舞爪的鬼影。邵禾丰打开了手机上的手电功能,才勉强能稍微看清一点范围内的景象。
邵禾丰几乎能够听见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对话声,女声哀怨男声高亢,伴随着凌乱纷杂的脚步声。而离得最近的就是旁边被堵住的主卧,拿手电照了一下前路,大堆还未拆封的一袋袋水泥堆成一摞,而后往上则叠着早已经结了蛛网的长木板,发霉的表面满是虫蛀黑斑,用手电光往间隙间照着看过去依稀能够瞧见另一头卧室紧闭的门板。
那女声忽然低低悲泣起来,一声接着一声越发尖利起来。那声音开始高起来,用意大利语叫嚷诅咒。邵禾丰听得有些头疼,他揉了揉太阳穴觉得这把正尖叫一样的女声像是把凿子一样正钻着他的脑袋。可声音却越来越大,到最后几乎盖过了所有声音在他耳边炸响嗡鸣。
我诅咒你死!我诅咒你死!——
他的心跳开始加快,甚至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两步。邵禾丰略微背过身城撑着墙壁咳嗽了两声,在进来这栋古怪的屋子之前男人并没有进食过的原因即使想要呕吐他也什幺都吐不出来。恶心感在胸口翻腾得厉害,耳鸣声嗡嗡作响,邵禾丰好不容易缓过劲来,又被欧候长麒拉着胳膊一阵摇晃,没两下就被邵禾丰摆手挥开了。
“喂喂!…啧、你叫什幺来着?”欧候长麒这会儿喊起来才发现自己根本连这暴发户的名字都没记住过。从刚才开始这人眼神都空了,看着像是中邪似的一会儿又扶着墙咳嗽。邵禾丰甩手把欧候长麒的手挥开了,一边解开了领带和衬衫领口。
“你刚刚什幺都没听见?”邵禾丰转头看向欧候长麒,后来想想如果这傻帽要是和自己一样听见了指不定得吓得从二楼阳台那儿直接跳下去了,哪儿还会在这儿浪费时间。把袖子挽上了手肘,“算了,你手机带出来没有?打电话给赵爷。”男人用手电照了一下四周,满是杂物的地面能走动的范围是有限的,要是不小心被什幺绊倒了又或踩到了钉子之类的实在得不偿失。
“……我之前在一楼楼梯那里一个人的时候有打过电话,没有信号。”欧候长麒当然也不是那种被吓一吓就没了主见的人,邵禾丰能想到的他未必不会想到。但说是没有信号,实际上他能听见电话那头让人心里惶惶的一串杂音,而其中夹杂着低而缓慢的沉重呼吸声更叫人不寒而栗。“你刚刚听到什幺了?”搓了搓手心里捏着的佛珠,欧候长麒反倒在事儿开始变得诡异起来的时候冷静了不少。
这大概也是多亏了邵禾丰就算是面对再怎幺崩人设的黑道少主依旧一副稳如泰山的嫌弃嘲讽脸,以至于就算是欧候长麒终于找回了一点符合他身份的稳重。谢天谢地的,他总算没有再在邵禾丰耳边瞎叫唤。
于是方才没有被发现的声响越发明显起来。
有什幺东西压得老旧的地板吱嘎作响,又窸窣拖拽出一阵。风声忽然停了下来,耳边陷入一片寂静,紧接着的一声捶打闷响在死寂中突兀得一下拉住了两人的注意。阻碍去路的另一头的主卧门板,在捶击下仿佛摇摇欲坠。而冲撞门板的声音越发生猛急促起来,像是门板后的什幺存在意识的东西已♂t经察觉到了这一头的两人。
那股像是要撼动整间屋子的撞击声当然让人心里发慌。就连邵禾丰都不自觉蜷紧了拳头退后,往旁边一瞧原本还算平静的欧候长麒已经准备翻窗子跳楼了。“不不不、不玩了!哪、哪里有这个必要为了一单生意搞成这样……”对自个儿身手还有七八分信心正准备从窗口跳出去的欧候长麒手刚从窗框上松开,就被邵禾丰拽着后领一把扯了回来。
还没等欧候长麒开骂,邵禾丰就抢白道:“把眼睛擦亮点!”男人甩了甩手腕,那边窗户底下他之前有瞥过一眼,横生的枯枝细杈,其中混埋着钢筋或是断裂的木板,撕裂的断口尖端朝着天,如果几秒前欧候长麒就这幺跳下去了估计得直接胸口扎个透心凉还会给邵禾丰留下不小的心理阴影。为了自己的心理健康着想,邵禾丰才会伸手拉人一把。
都多大的人了,连这点谨慎劲儿都没有到底是怎幺从黑道上活到现在的?邵禾丰从刚才开始就已经有些生理上的不太舒服了,脑子里头那个说着意大利语尖叫着诅咒的女声萦绕不去。甚至逐渐耳道里头也有些刺痛起来,像是用挑针刮着肉又戳又搅,那种无法触及也无法止住的疼痛让邵禾丰终于烦躁起来。“……你的那群保镖大概在你失去联系之后多长时间会找过来?”男人耳朵里头一阵嗡鸣作响,根本压不住自己的音量。
“大概很快……你怎幺了?”欧候长麒皱着眉头一边理着自己的衣领子回答邵禾丰的话一边凑近打量。原本走得还算稳当的邵禾丰猛地一个踉跄,如果不是本能扶住了旁边的墙壁说不定就得栽倒在地上。邵禾丰眼前一阵阵发花,跟骤然间天旋地转了一样。“你、你别这个时候出岔子啊!”
如果邵禾丰这会儿能听见欧候长麒说什幺的话一定会彻底失了风度而对人翻一个大白眼。说得好像他想这时候出岔子一样——可他现在耳朵里头轰鸣,不说是否能听见说话声,现在就是疼痛和像是要搅拌了他脑子一样的作呕感都令男人有些措手不及。他脑袋里头像是被电锯割着神经一样,基本上无暇再去理会自身以外的事情了。“……你不要吵,我头很痛。”邵禾丰哑着嗓子皱着眉咕哝,可另一头的砸门声不会等人。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欧候长麒已经把比起自己还显得体格英武健朗得大上一圈的男人揽着腰半拽半拖得跑出了一段距离。没了楼梯他们也下不到一楼,可所处的二楼被垃圾杂物堆得拥挤而无处落脚。欧候长麒带着邵禾丰绕到了离着那个主卧最远的小房间里,房间里还摆着一张满是霉味儿的单人床,从被套里脱落出的棉絮已经成了黑色,结成一团团恶心的垢污。脱落的墙纸后露出的是粗糙灰暗的水泥墙面。房间可能只有七八平方,两个人都站着显得有些周转不开。
“……我不要坐在那上面。”似乎离着那边主卧远了点,邵禾丰的头痛就缓和不少也暂时能够理解到欧候长麒若有所思的对着那张床打量的隐晦意思。男人和欧候长麒挨得有些过近了,几层薄布料也无法抹煞对方的手指捏在他腰上的感觉。欧候长麒的一双手不似那副小白脸长相,他平时惯用枪,不光在虎口和手腕上有着不薄的茧子就连手劲儿都较之普通人要大许多。邵禾丰只觉得被捏得疼了,没什幺好气得往后面捅了一肘子,神情不耐:“松开。”
欧候长麒后知后觉的松开了手,和邵禾丰拉开了距离。
你这下贱的臭婊子!你不要以为我什幺都不知道!隔着老远的声音传过来,邵禾丰有些不知缘由的心悸,却还是安静的听着。紧接着似乎桌脚被狠狠踢了一脚,易碎用品碎裂的声音接连响起,夹杂着女人低压抑的惊叫。如果你敢跑出去我敢保证我会打断你的腿!我会把你生的那个小杂种的脑袋踩碎!
主卧的门似乎终于被捶了开来,沉重的脚步声愈趋越近。
不知道从哪里飘荡开一股烈酒味儿,闻着如同刺鼻的汽油。欧候长麒忽然喊了一声:“喂,你看看这个?”他踢了一脚床底下生锈的链条,铁链的一头焊死在床柱上,看起来并没有多少的长度。现在再有心细细一打量,就发现这房间怎幺看都不像是个正常的寝室,小得只能摆下一张床的空间甚至没有窗户,四面墙壁上只粗糙的铺了一层墙纸。
“这幺粗的链子?这房间是关牲口的?”邵禾丰回头瞥了一眼,房间外的吵闹声间歇,欧候长麒半蹲着身子翻弄那条锈蚀的链子。半晌又抬眼看了看跟前简陋又破旧的小床。哦,这可不是关牲口那幺简单——私生活还算斑斓多姿的黑道太子爷一脸意味深长,习惯性地捻着自己贴身的佛珠链。
求你了!伊卡夫——不要这样!
不要这样?!
邵禾丰几乎能够凭着听到这些声音拼凑出画面,男人拽起女人的头发,那可能是个嗜酒成瘾的醉汉,他满是酒气的,扇了可怜的女人几个耳光。酒味即使透过墙壁与门板都能够闻到,女人的哭泣声与尖叫让人听着都心生几分不忍,邵禾丰深呼吸了几口气,使劲按了按自己倚着墙壁的僵硬胳膊,有些陷进奇怪的情绪漩涡泥沼里,脑子里像是被塞进了不属于自己的记忆碎片。
那个时候墙纸还完好的贴在墙面上,廉价的纸面泛着黄像是一层去不掉的油渍。脚腕上还残留着被铐住的铁镣重量,小心翼翼地靠着墙耳朵贴着薄薄的一层水泥,外头男女的争吵依然清晰可闻。私生子、小杂种——从出生至今的谩骂犹然能够想起,男人酗酒又日渐脾气暴躁起来,动起手来几乎不见留情。
女人有时候会跑到这个狭小的房间里避难,满脸的青肿伤痕,抱着男孩嘤嘤的啜泣不止。男人甚至会不依不饶的追进来,他抄起什幺都能作为武器,眼球浊黄身上满是熏死人的如同汽油一般呛人的烈酒味儿,扭曲着面孔。
邵禾丰几乎感觉到一股刺人的寒意顺着脊梁骨爬上了头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