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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下午,舒樱进过一上午的整顿休息,养足了精神。
这是她第一次上手术台,代表的不仅是她的学校,还是新南医院,她可不能丢人。
在洗手池洗手时,她特意多洗了几遍。
沈律珩站在一边,看到她颤抖的手,安慰道:“别紧张。我相信你可以的。”
“嗯。”舒樱烘干手,问,“沈医生,一会你会上台操作吗?”
“不会。我只是来观摩的。”沈律珩摇头,“今天是你的主场啊,小舒医生。”
他故意加重了‘医生’两个字。
这两个字对于病患而言或许只是一个称呼,可对于医生本人而言,这两个字是一种责任也是一种鼓舞。
“呼……”舒樱几次深呼吸,平复了自己紧张的情绪,她挺胸抬头地跟在沈律珩身后往手术室走。
两人在走廊遇上了南光医院来的医生,沈律珩客气地和对方打了个招呼:“傅医生。”
对方点点头,应了一声后,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走进了准备室。
上午他们来医院参观开交流会时,舒樱在宿舍补觉,并不在场。
到了现在,她才知道这次手术的主刀是南光总院最年轻的主任——傅西泮。
舒樱早在实习前就在医大上过他的课。
虽然傅西泮的讲座场场爆满,可他的临床课就不是那么受欢迎了。
因为他对学生过于严苛,导致她们上课前,都要在宿舍祷告一番,祈祷千万不要在临床课上被他抽到提问。
看到主刀医生是他,舒樱艰难地咽了口唾沫,紧张得冷汗浸透了后背。
沈律珩和傅西泮在几次学科研讨会上打过交道,虽谈不上熟识,但还算有些了解。
他安慰道:“他只是要求严格了些,但绝不会无缘无故地发火。所以不必太过担心,照你在医大学的做就可以。”
“嗯。”
—
进了手术室,舒樱几乎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另一个助手医生。
她一边回忆之前观摩的手术操作流程,一边照着另一个助手医生的操作做。
可无论她如何谨慎小心,还是出错了。
手术室的手套码数比在科室用的要偏小一点,很不好戴,舒樱试了两次还是没套进去。
身边的其他医生都套好手套,举着手,准备走向手术台了,她还在试。
这让她急得汗都下来了。
手汗浸润手掌,有些粘腻,让手套变得更加难戴。
手术室里其他人都在忙,她也不敢寻求帮助,只能自己默默一手用力拉紧,一手硬往里塞。
然而她用力过猛,导致手套‘啪嗒’一声,被她直接拉破了。
手套破掉的一瞬间,其他人暂时放下手里的活,齐刷刷地看向她。
她的脑袋也嗡地一声炸开了,恨不能有个地缝让自己钻进去。
幸好当时口罩和手术帽遮住了大半张脸,他们看不见她因为羞窘涨红的脸。
她惊恐的眼睛对上傅西泮愠怒的双眼,舒樱倒吸一口凉气,心想要完了。
可在傅西泮发难前,一旁的巡回护士先凶道:“怎么搞的?你先别上台了,站旁边看着。”
说着,她甚至伸手给舒樱划了一小片区域。
舒樱放下手里的东西,低头灰溜溜地往后退。
沈律珩却及时用手拦在她前面,他侧头向巡回护士说:“再给她换副新的。”
在那一瞬间,舒樱抬头看向沈律珩,觉得他整个人都在发光,简直比从天而降的超人还要厉害。
巡回护士皱眉,神情复杂地应了一声:“是。”
已经站上手术台的傅西泮也替她解围:“戴好了就赶紧站上来。”
“好。”
舒樱在护士的帮忙下迅速戴好了手套,上台前,她还不忘回头和巡回护士道谢。
—
下午两点。手术室的红灯准时亮起。
舒樱作为第三助手站在手术床的最末,她的任务就是拉钩。
所谓拉钩就是当主刀医生将皮肤肌肉切开后,用拉钩将肌肉分别在两边拉住,露出中间的手术视野。
实习医生没有操作经验,拉钩这项工作既简单又便于近距离观摩,几乎成了每个实习生第一次上手术台的标配。
舒樱虽然就站在手术台边,但只要主刀和一助、二助开始操作,她的可视范围就只剩下他们肩膀上方和手臂下方的两块小空隙。
上手术台的机会来之不易,即使是这么两块小小的可视面她依然很珍惜。
人体的肌肉组织是会收缩的,拉钩时需要不小的力气。
且在整场手术中,要一直保持这样力道。
第一次上手术台,舒樱不知道自己拉得到不到位,只能是这么伸着手一直保持着同一个姿势。
一直到主刀的傅医生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你劲儿挺大阿。”
“啊?”
一助在一旁提点:“同学,你放松一点。”
舒樱的手立马上松了松,“哦哦哦。”
她小心翼翼地问:“这样行吗?”
傅医生冷冷地应了她一声:“嗯。”
手术过程中遇上了点小麻烦,所以比预计用时要长了一些。
期间,傅西泮担心她力气不够,还吩咐另一个医生来替换她。
被替换下来的舒樱小心地站到一边,临时担任起器械护士的工作。
等手术结束,舒樱换下手术服,不知道是太累了,还是过于紧张,反正背后和衣领都被濡湿。
她垂手弯腰,耷拉着脑袋,好像霜打的茄子,蔫蔫地走出更衣室迎面碰上了来换衣服的傅西泮。
舒樱看到他立刻警觉起来,她挺直腰板,恭敬地叫道:“傅老师。”
傅西泮点点头:“嗯。”
舒樱舔了舔嘴唇,壮着胆子问:“傅老师,我刚才的操作还可以吗?”
傅西泮被她的问题问懵了,他瞥了她一眼没吱声。
舒樱虽然说是参与了手术,但主要任务还是观摩学习,拉钩这样一个基础到不能再基础的操作,在傅西泮眼里是不值得他评价的。
然而,就在他开口前,换好衣服的沈律珩从另一边走了出来。
傅西泮即将脱口而出的话在嘴边溜了一圈又咽下,他随即改口道:“很一般。”
“嗯……”舒樱在心里反问自己干嘛要问这个愚蠢的问题。
傅西泮紧接着补充道:“经验不足,紧张有余。”
末了,似乎是看在沈律珩的面子上,他带着少许鼓励的语气说:“还年轻,多练吧。”
然后他和另外两个医生侧身擦过她,转身折进了更衣室。
舒樱捂着自己仍砰砰乱跳的心脏,快步走出了手术室。
真是太可怕了。
一看到傅西泮,她就不自觉地想起那段被临床课支配的可怕时光。
刚才的问题,完全是学生时代的后遗症。
以前上临床课,她们在操作练习后,都会请老师点评。
在所有临床老师里,傅西泮是最严格的一个。
或许是他的严格印象太过深刻,所以舒樱不选他的选修课,也不去听他的讲座。
即使室友说,傅西泮在宣讲时就像换了个人似的,不问问题了,甚至不会点名。
可她还是不愿意。
而且在舒樱眼里,只有沈律珩是最帅的。
这么一来,傅西泮对她的吸引力又减了几分。
她垂手弯腰,耷拉着脑袋,好像霜打的茄子,蔫蔫地走出手术室。
等她走出手术室时,窗外的天已经暗了下来。
最后一抹斜阳照进走廊,把白色的瓷砖映得红红的。
她看到有个医生累得直接坐在走廊上休息。
他仰着头,背靠瓷砖,大口地喘着气,待呼吸稍平缓,他才一手撑在地板上,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扶着墙慢悠悠地走下楼去。
舒樱昨天值夜班,本该休息的今天又参与了一台手术,一直紧绷的神经到了这一刻再也绷不住了。
她两腿酸麻,单手扶着墙走了一段后,也不自觉地下蹲,想坐在地上休息一会。
可沈律珩及时往前跨了一步,扶住了她。
“我没事。就是有点累了,想坐一会再走。”
“嗯。我知道。”她说的经常进出手术室的沈律珩怎么会不了解,“但是地上有点脏,还凉。你等我一下……”
沈律珩的手按在自己的白大褂纽扣上,可他转念一想,白大褂似乎也没有比地板干净到哪里去。
于是他匆匆跑向走廊尽头的护士站,等他折返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块小方凳。
他把凳子放在舒樱身边,“坐吧。”
“那你呢?”
沈律珩笑了笑,直接盘腿坐在了地上。
舒樱伸手去拉他,“不要了吧,你不是说地上凉还脏的嘛。我也去给你借一把椅子吧。”
沈律珩握着她的手腕,往下一拉,将她按到了凳子上,“我没事。别再跑了。不是累了吗?那就休息一会吧。”
两人就这么坐在走廊里,看着窗外的斜阳聊天。
舒樱兴奋地和他说着第一次参与手术的紧张和激动。
可说着说着,沈律珩忽然没了声音。
舒樱再转过头时,他已经累得睡着了。
沈律珩背靠着墙,可偏着的脑袋正好靠在舒樱的腿上。
沈律珩和自己一样值了一夜的班,不同的是舒樱早上补觉时,他还要陪着外院来的外科团队开会、参观医院。
看着他长长的睫毛随着呼吸轻颤,看着晚霞落在他白皙的皮肤上,照出一片自然的红晕。
沈律珩为什么这么好看呢。
她看着他时,总会忍不住地这么想。
她这么看着看着,时间仿佛倒退回了十年前。
同样是在医院的走廊,沈律珩也是这样坐在地上,而她站在他身边陪他。
十年过去,他们有着各自的经历和成长。
不变的是,他依然陪在自己身边。
舒樱伸手拨开他额前的碎发,指尖从他的眉间滑向眉尾,又顺着脸庞轻轻滑下。
沈律珩猛地一下从半梦半醒中惊醒,他晃了晃脑袋,茫然地问:“我睡着了?”
“嗯。”舒樱收回手,“早点回去休息吧。”
“好。你也是。今天辛苦了。”
舒樱和他一同站起身,沈律珩弯腰伸手要去拿方凳,舒樱抢先一步拿起方凳,“我来拿就好了。”
送走了沈律珩,舒樱才慢悠悠地溜达回宿舍。
她走到宿舍门口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倚在单元门边。
夕阳把他孤单的影子拖得更长。
她跑过去,惊讶地叫道:“程逸?”
程逸看到她来,立刻站直身子。
“你怎么等在这里,我不是说……”
程逸掏出手里的音乐会门票,“音乐会七点半才开始,所以我想再等等你……只是不知道你还愿不愿意去……”
原本舒樱对于自己的突然爽约就是心中有愧的,所以现在看到他在等自己,更加愧疚了。
她想也不想地答道:“愿意啊。走吧。”
“好。”程逸皱眉,稍显犹豫,因为舒樱脸上的倦容明显,他不知道自己这样做到底对不对。
看到他虽然应了声,却还愣在原地,舒樱催道:“愣着干嘛。快走呀,慢了可赶不上开场。这是我最喜欢的乐团呢!”
“嗯!走。我开车带你去,绝对不会迟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