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第 69 章(1/1)
一早,天色未大亮,谭廷就要上衙。
他早早醒了过来,看着怀中睡得昏沉的妻子,一时还有些恍惚。
之前三年,他们夫妻连睡在同一张床榻上,都要隔开一掌的距离,谁也不和谁触碰,谁也不跟谁搭腔
如今看来,真是错的离谱。
谭廷不舍扰了妻子的清梦,轻轻抽出手臂,将她放到了枕头上,替她拢了拢锦被。
只是越是想轻声些,越是出了纰漏,他去找昨日信手扔到了一旁的翡翠腰带时,竟撞了一下床边的交椅。
咚得一声,惊醒了帐中的人。
项宜一惊,从梦中醒了过来,直愣愣地坐起了身子。
谭廷抱歉地看向妻子,却见她撑着身子坐起来,昨晚他虚虚替她系起来的衣带,经了一晚已经散开了去。
而没有衣带的束缚,衣襟便从她肩上滑落了下来,白皙的小肩头骤然露在了谭廷的视线里。
她还没完全醒,看着他的眼神还有些迷糊。
谭廷在这番景象下,只觉得自己眼睛都热了几分。
不过这会儿可不早了,他还得去上衙,只能坐到了床边,将她滑落的衣襟提了起来。
“再睡会吧”
只是他指尖刚碰到她的肩头,她就下意识似得缩了一下,看他的眼神都有些微惊怕的意思。
谭廷晓得昨夜自己带着些情绪,颇为用力了,才这般吓到了她。
当下不由地又软下了口气。
“这会儿还早,我去上衙,你再睡会儿吧。”
项宜昨日怎么睡下的,今日一早都记不清楚了,只晓的他不知道怎么了,同她过不去似得,帐中纠缠了许久。
这会他好生说话了,项宜只看了他一眼没出声。
她不言语了,竟是有些生气了,谭廷这才慌了神。
他连忙拉了她手,低声同她道了歉。
“昨日是我不好,宜珍别生气,待二十那日我必不这般了。”
项宜只见他还想着下一次,不由便道了一句。
“大爷近来实在无有节制,合该休歇两月。”
休歇两月。
谭廷听了,惊讶地看了妻子一眼,接着眸光都落了下来。
“看来宜珍不想同我亲近”
项宜“”
“妾身不是此意,只是大爷”
这次没等项宜说完,谭廷便道,“我以后不那般了。”
他都这么说了,项宜也没什么可说了,只好拢起了身上的衣裳,提醒他时候不早了,快去上衙吧。
谭廷松了口气,又瞧了妻子一眼。
想到自己昨日那般,其实还不是因为她总是心里藏着事似得,什么都不肯告诉他。
他一时没走,坐在床边也没出声。
见妻子不甚明了地看了他一眼,才开了口。
“宜珍要记得,你我是夫妻。”
项宜没有不记得,也不知道这位大爷都乱想些什么。
好在接下来几日风平浪静。
每月二十是书院里的大休沐,项宜提前一日就去了弟弟妹妹典下的院子,帮着一起收拾一番,退了房子,把妹妹接到自己身边来。
但她到了那小院,却发现弟弟项寓竟然也提前回了家。
项宜意外,“寓哥儿怎么提前回来了?”
项寓一边收拾着院子里的东西,一边道,“我有些风寒,先生让我回来提前回家歇一歇。”
他这么说,项宜好生打量了弟弟两眼,但也没看出他有任何生了病的样子。
宁宁脸上的伤已经好了,只剩下些浅红色的印,约莫再过半月就看不出来了。而她脚伤似也好了许多,听见项宜的声音便从房中走出来了。
“姐姐来了。”
她刚一走出来,项寓就回头看了她一眼。
“你又走动做什么?还不快回屋坐着?”
项宁不肯,说没事了,“再坐在屋子里,我就发霉了。”
她这么说,项寓就皱了眉,但也没再说什么,拿了个杌扎放到了她身后。
“那就坐在屋外吧,别乱走动就是了。”
项宁这会倒是没反驳他,顺着他的话坐了下来,还同项宜笑着道。
“姐姐你看,阿寓是个操心的命。”
项寓瞥了她一眼,没说什么,又继续收拾起来院中的东西,见项宜目光落在他身上,才顿了一下,便道把几个凳子送给隔壁同窗家里,转身出了院子往隔壁去了。
项宜一直看了弟弟好几眼才收回了目光。
项宁在此住的并不算久,东西也不那么多,乔荇都已经帮她装进了箱笼里,拢共也就那几个箱子。
想着项寓也在家,那干脆今日就搬走好了,只是项宜还没来得及开口,外面忽然有了敲门声。
项宜让人去看了门,竟瞧见是位十七八岁的锦衣公子,穿着得体,相貌堂堂。
项宜还不知此人是谁,项宁便站了起来。
“赵公子怎么来了?”
赵公子项宜这才晓得,原来这就是那日把项宁从水沟里救起来的人。
她彼时着人打听了之后,还去送了谢礼。
没想到今日这位赵公子竟然上门来了。
这位赵公子名唤赵嘉,是江南一个不大不小的世家的公子,如今同项寓一样是秀才出身,走了京中亲戚的关系到薄云书院来读书。
因着初到北地水土不服,先在书院外调养了半月,恰出门散步的时候,撞见了落入水沟的项宁。
他见了项宜倒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是谭夫人吧。”
他通报了姓名同项宜行了礼,项宜亦还了礼。
可惜他们正要搬家,到处乱糟糟的,都没法好生招待一番。
那赵公子并不介意,先问了项宁好些了没有,见他们要搬走才问,“夫人是要把姑娘带去京城谭家吗?”
项宜点了点头,“妹妹一人住在这处到底不方便。”
那赵公子又要说什么,恰好项寓从隔壁回来了。
他一进门看见赵嘉就目露三分防备似得,再听说是救了项宁的人,才上前正经行了礼。
赵嘉还不晓得他是谁,听到项宁说了一声,才惊讶打量项寓。
“没想到是宁姑娘的双生弟弟!今次一见,真是一表人才!”
他客气,项寓自然也不能缺了礼数。
项宜赶紧吩咐乔荇把桌椅收拾出来,好歹泡一壶茶招待人家。
那赵嘉甚是不在意,反倒同项寓攀谈起来,先说了薄云书院读书的事情,听闻项寓是自己考进去的,惊讶的不行。
“我还以为是谭大人帮衬,没想到贤弟竟是凭着自己本事。”
他看着项寓的目光都亮了几分。
项寓见惯了这般目光,尚算习惯,可他接下来,话锋忽然转了一下,声音小了几分,似是有些羞赧。
他问了项寓一句。
“其实我今日来,是想问一问宁姑娘她有无婚约在身?”
他问了这话,脸色稍稍红了些许。
赵嘉那日从水沟里救起那狼狈姑娘的时候,便瞧住了她。
这些日,他先让人打听了一下项家的事,又加急往家中送了信,得了家中首肯才上前来问的。
只是他这么一问,却见项寓神色一僵。
项寓一时没有讲话,倒是乔荇沏好了茶,项宜招呼了他们一声。
项寓没有回答,转身就走了。
赵嘉并没有太在意,他自然是正大光明的,转头再让下人打听就是了。
因着要搬家,各处有些乱,赵嘉也没有停留很久,拿了些江南特制的去疤药膏给项宁,偷偷看了她几眼,就走了。
他这边走了,乔荇就过来跟项宜说了,赵嘉打听项宁婚配的事情。
项宜从他今日的举动就瞧出几分来了,这会听了,就笑着同乔荇小声说了一句。
“说起来宁宁确实不小了。”
都十六了,正到了定亲相看的年纪。
乔荇也道是,问了项宜,“夫人觉得那位赵公子如何?若赵家当真是上门提亲,您答应吗?”
谁料项宜还没有回答,项寓一步走了过来。
“姐姐不要答应!”
项宜讶然回头,看到了脸色青白的弟弟。
她默了一默,让乔荇先下去了。
四下无人,她低声问了项寓。
“为何不能答应?寓哥儿可有个正经的理由?”
她看着弟弟,见他眸光闪了一下,开了口。
“那赵嘉怎么说也是个世家公子,但我们项家却恶名在身又落魄潦倒,他想娶宁宁,并不是不在乎这些,或者真的喜欢宁宁到这些都不重要的地步,而是看重了长姐你在谭家做宗妇。纵然我们项家名声不好,但有谭家做靠山,他便觉得宁宁的出身也不算太差了。”
他抬头看了项宜一眼。
“若是哪天长姐不是谭家的宗妇了,他也能好好地待宁宁吗?”
项宜本想听听他能有什么样正经的理由,没想到他还真就说了出来。
他说得确实有些道理。
项家是什么名声,在世家眼中又是怎样的存在,项宜心里还是有数的。
项宜没否认,只是看了项寓一眼。
“我会好生思量的,不过这些事情,就不用你操心了。”
她说完,见弟弟脸色僵了一僵,但到底没再多说什么,离开了。
有了赵嘉的事情,今日便没有搬成家,又暂时住了一晚。
晚间项宜似若无意地同妹妹说了一句赵嘉的意思。
项宁吓了一跳,“我同那赵公子其实并不怎么认识啊。”
那就是无意了。
项宜点了点头,又问了妹妹一句。
“你怎么想自己的婚事?”
这个问题项宁还真没怎么想过,毕竟之前项家名声太糟,而长姐又嫁的坎坷。
她说不急,“缘何要急着嫁人呢?”
项宜听了这话,莫名多看了妹妹一眼。
“宁宁不准备嫁人了吗?”
而项宁开了口,笑了一声。
“宁宁的意思是不着急,过两年再嫁也不迟,总之,我都听长姐的就是了。”
妹妹言语间毫无掩藏之意。
项宜听了暗暗松了口气,但想到了自己弟弟,又觉得有些头疼。
项宁非是亲生的事情,没有人知道,她也是在六年前父亲获罪流放之前,被父亲特特告知的。
彼时,父亲说此事乃是秘密,不要让人晓得,至于项宁的身份,父亲只告诉她是母亲一位故交之女,但是什么人又在何处,却不曾知道了
项宜想起六年前的事。
难道彼时,项寓在无意中听到了这件事吗?
翌日搬了家,项宜姐弟和下了学的谭建一并,去了京城谭家。
整个京城谭家老宅都热闹了起来。
谭廷让人在后花园的凉亭里里摆了饭,他这么热情,十分不想来谭家的项寓也收敛了神色,还给他敬了杯酒。
谭廷眼角都弯了起来,低下头凑在项宜耳边。
“宜珍,寓哥儿给我敬酒了。”
都在一张桌子上,项宜还能没看见吗?
项宜“嗯”了一声,笑着应了他。
她瞧了一眼谭廷眉眼含笑的样子,又看了一眼项寓,只见项寓神色落落,余光轻轻落在和杨蓁说话的项宁身上,却又在她目光投过去的时候,立刻收了回来,若无其事地和谭建说起了话。
项宜默然,心下有些发沉,后半程吃饭就有些心不在焉了。
她稍有些心不在焉,谭廷就看了出来。
不时凉亭里的家宴散了,项宁住到了谭廷之前便留给她的四季花开的院子,而项寓去了前院,谭建和杨蓁寸步不离地回了西跨院,凉亭里只剩下谭廷和项宜两人。
夜风隐有了夏夜的暖意,谭廷拉着项宜的手绕着凉亭外的池塘走了一圈。
他想知道,她心里都在想些什么。
可是绕着池塘一圈走下来,她只是低着头看着水面,还是什么都没说。
谭廷不由地开口想要问一问她了,却见她先开了口。
“大爷,今晚早些睡了吧,妾身有些累了。”
她瞧起来确实有些疲惫,谭廷只得点了头,但还是问了一句。
“宜珍缘何如此疲惫?”
项宜满腹的心思,却一个字都说不出口,她捏了捏眉心。
“兴许天热了起来,有些闷吧。”
真是个拙劣的幌子。
谭廷看着妻子,见她转了身往正院的方向去了,目光定在她身上,一时没有跟着她一起回去,而是又坐到了凉亭里,自己给自己倒了杯酒。
他低头看着那酒半晌,酒中映着的月光都冷清了些,他举起杯子,一仰头饮尽了。
晚间的正房异常的沉闷,是这么多日子以来,最沉闷的一夜。
只是夫妻二人,谁都没有多说什么。
夜在更鼓声中,悄然滑过。
翌日,谭廷早早又去上了衙。
项宜在家中料理了些琐事,忽然门房的小厮跑了过来。
“有人送这个给夫人。”
是一封信。
项宜拆开,发现竟不是一封完整的信,而是被火烧坏的几张碎片。
只是项宜皱着眉看到其中字最多的一张,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指尖颤了一颤。
她连忙问门房是何人送信,可门房却摇了头。
“回夫人,不知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