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梁叛的担忧(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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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师和皇帝仿佛未卜先知,在振武营尚未哗变、督储侍郎黄茂才尚未被杀、户部上下人等还没被追责的时候,就提前空降了一个观政进士下来。
虽然只是个无品无阶,甚至连具体职位也没有的观政进士,但是这也太过于巧合了!
如果说是黄茂才生性刚直近乎刻薄,自己逼反振武营,送上了自己的性命,那是他自食苦果。
因此而导致户部上下即将被问责,也只是个不幸的意外。
可如果这一切是有人早就安排好的,或者在背后推波助澜而导致的结果,那就太可怕了。
而且梁叛还猜测,文伦他们作为湖溪书院在南京官面上大佬,搞不好还亲自出了一把力气,把自己推进了火坑……
想到这些,梁叛的眼神当中就不再那么友好了,看着李眉山时,也不由自主地带了几分冷漠与寒意。
如果说振武营作乱从一开始就是有人故意安排的,那这一切最终都是为这个李眉山做的嫁衣。
李眉山见梁叛脸色变幻,微微蹙眉,不解地道:“梁君……怎么……”
梁叛摇摇头,向他拱了拱手,说道:“不好意思,一时失态,告辞了。”
说完向冉清看了一眼,意思是问她要不要一起走。
冉清便朝李眉山笑了笑,道:“那我们先告辞了。”
李眉山看着他俩唱随亲密的样子,眼中闪过一丝落寞,却还是礼貌地同他们揖礼告别。
梁叛随便拱了拱手,便拉着冉清迅速离开了报恩寺。
路上,二人牵着马,并肩徐徐而行。
冉清犹豫了半天,终于小心翼翼地问:“你不高兴了?是因为李眉山吗?你知道的,他毕竟和我同窗多年,我只是将他当做……”
梁叛一愣,转过脸来笑了笑道:“不是因为他,我也没有不高兴,心里有事罢了。不过你肯对我说这些,我便是真有醋现在也不吃了。”
冉清笑着白了他一眼,问道:“那你为甚么不说话,在想甚么?”
梁叛不知道该不该向她明说,如果说了,未免有搬弄是非的嫌疑,但是不说的话,又不知如何回答冉清的问题。
想了想他还是决定拣已经发生的事情说一些:“今天早上振武营哗变,你应该知道了罢?”
“知道,先生的管家告诉我的。”冉清微微蹙起秀眉,有些担心地道,“恐怕文尚书他们要被朝廷追责,南京户部尚书,可能要换人了……”
“不错。”梁叛点点头,“不光是文尚书,我想户部这次上上下下恐怕要一次性空出很多职位来,所以李眉山一说他在部里,我就猜到是在户部。”
“原来如此。”冉清也意识到了事情背后可能存在的机关,不禁张着红唇,倒吸了一口凉气。
“我现在就担心赵元夔,他是户部照磨,本来跟这件事没甚么相关,如果这次他也一并受罚,那就只能说明一件事……”
冉清冰雪聪明,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接过话道:“说明有人在针对湖溪书院?”
梁叛点头:“二月份的‘京察’结果想来你也知道,大家都很奇怪,为甚么庞翀上台以后的第一次京察,居然没有刻意对湖溪书院下手,只是不痛不痒地拿掉了两个湖溪派,反而是一向与世无争的黄陵书院气学门人,被拿掉三个。
“现在看来,大概庞翀根本就没打算借京察来小打小闹,他的目标,本家就是想将湖溪书院连根拔起!
“南京是湖溪书院的根基,如果我的猜测成真,那么户部一定不是最后一个遭殃的。而且我断定今年的加科,一定不会到乡试而止,最后肯定会再加一次会试!”
冉清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低声道:“因为南京将会空出一大批官职吗?”
“差不多……”梁叛抬头望向天空,长叹一声,“果真如此,这次无缘无故的加科,就是专门为了填补大量官职空缺而准备的……湖溪书院经营了数十年,恐怕要毁于一旦。”
梁叛只希望这一切都是他的猜测,事实其实并非如此。
可是理智告诉他,他的推算很有可能是对的。
即便庞翀本来并不这么想,现在这种形势之下,他也一定会因势利导,做出对他最有利的选择。
对庞翀最有利的选择,就是对湖溪书院最不利的。
只是最让梁叛想不通的是,究竟是谁给湖溪书院许了甚么样的条件,会让文伦他们这次死心塌地的与虎谋皮?
冉清看见他这副忧愁愤懑的样子,心中酸楚,也不知如何开解,只好攥着梁叛的手,轻轻捏了捏。
那只手很大,很厚实,很温暖,也很粗糙。
常人只会在手掌上四指的根部长出老茧,但是梁叛的每一个指节以及虎口上都布满了坚硬的茧壳。
也就是这样一双手,才能让梁叛在同升客栈和刘军师桥全身而退罢……
梁叛握着她柔嫩的小手,转脸冲冉清一笑,仿佛愁怀尽解。
他心中暖意融融,难以自禁,柔声道:“有你真好。”
冉清红着脸,只是微笑。
梁叛的脸上忽然露出调皮的神情,笑道:“你的小名叫婠婠吗?是哪个婠?”
“猜啊!你梁大捕快不是会猜吗?让你猜三次好了,猜不着要罚哦。”
梁叛故意露出思索的样子,说道:“那我猜……是缫丝旁的‘绾’是不是?”
“错,还要两次!”
“那就是弯月亮的‘弯’!”
“错,最后一次!”
“嗯……”梁叛捏着下巴,沉吟道,“那就是……完蛋的完!”
“……”
梁叛最终被罚抱冉清上马,这是他求之不得的。
但是上了马以后,冉清还布置了“家庭作业”,让他抄写女官“婠”这个字一千遍,随即就在通往能仁里的路口,和梁叛分手了。
临走前两人再次约定了要到小西湖去瞧蒋大娘的戏,接着一个往北,一个往西,各自骑马回家。
梁叛回到家的时候,医馆隔壁的茶馆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
破烂的桌椅全部魂归后厨的柴火堆,剩下能用的需要修补的放一起,不用修补的都在楼上。
已经有人在修楼梯和桌椅了,还有人在屋里粉墙,梁叛站在门口朝里一看,却见粉墙的是高大,修楼梯的是参二爷,修桌椅的是匡夫子。
剩下一个谢无名,左手端一罐磨好的墨汁,右手在白墙上挥毫疾书,是一首“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的《念奴娇》。
笔下行草肆意奔放,风骨潇洒,端的漂亮。
再看那东墙上,已经写成了一篇,是杨慎的《临江仙》: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
与苏轼的《念奴娇·赤壁怀古》可谓一时瑜亮,将这小小的一间茶楼,都弄得气吞山河、堂庑广大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