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重返南京(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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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庆啊,”梁叛感慨地道,“回头跟你们家长辈们说说,要对驿丁驿卒好一点,知道吗?相信我,这是为了你们好,真的。”
掐指一算,再过五六十年,那个掀翻了大明王朝、将老朱家赶出北京城,逼得崇祯在煤山上吊的驿卒,就要出生了。
他见阿庆似懂非懂,噘着嘴有些不太想理会自己的模样,便揉了揉对方的小脑袋,无奈地叹了口气,起身走进厨房,教老缺按照人头,一人十二个制钱放在灶头上。
但是想想自己这帮人肯定不会吃顿夹生饭对付了事的,刚才在院子里瞧见的几棵青菜和厨房里那几根水萝卜大概率是要下肚的,房梁上挂着的半条咸鱼也不会幸免,再加上多余耗费的这么多木柴,干脆又叫老缺多放了几十个钱。
煮饭时老缺果然将那几根水萝卜洗干净,和咸鱼青菜切碎乱炖了一锅汤。
食料有限,只能这么一锅烩,刚好咸鱼有味,连盐也不用放了。
众人草草连吃带喝地解决了伙食问题以后,衣服也都差不多烤干了,接着便开始面临着睡觉的问题。
那车行伙计好办,他将卸下来的车厢支平了,便是张床,他也睡得惯了。
冉清和丫头收拾出来的那间屋子只能勉强挤三个大人,还是用板凳拼条边横着睡那种。
那就妇女儿童优先,还让冉清和丫头带着两个娃娃挤一挤。
剩下几个老爷们没办法了,老缺和邹先生找了张草席,愿意在厨房打地铺,而且厨房温暖干燥,其实并不比湿漉漉的大车里差。
于是梁叛将身子虚弱的屠三爷也安排在厨房里,剩下两辆车他和萧武挤一辆,参二爷和谢无名挤一辆。
就这么将将就就睡到天明,除了那车夫,没有一个睡成了好觉。
天亮时那驿丁已经不见了踪影,卯时不到(五点前)就牵着马悄悄离开了此处,到了几百步外才上马奔驰。
梁叛和萧武其实是有警觉的,但故意没有理会。
清晨车队喝了老缺煮的粥,又丢了几十个钱,重新上路,这次走不了多久便见着将军山,距离南京城便只有十五里路了。
众人都感振奋,打马疾驰,终于在午饭之前进了外城,随后将冉清和阿庆送到能仁里,梁叛临走时多了个心眼,将阿虎也留了下来,只说等自己回去将公事料理清楚以后,再来接他。
其实他有个屁的公事,即便有最近两天也懒得料理。
冉清哪里猜不到他存的甚么心思,不过是找借口再见面罢了,笑了笑,将阿虎带下车,自然由得他去。
进了南门以后,众人分手,梁叛便独自驾着那辆俞家的大车,在熟悉的六角井街上缓缓地行进着。
六角井老街老巷、一草一木,都是那么的熟悉,唯有路北边原来避驾营那一片,已经用拆下来的旧灰砖圈起一围,里面呛东呛东地传出营造之声,有一栋二层小楼已经立起了几根粗壮的圆木柱子,初具几分轮廓了。
天还阴着,不是飘下点点雨滴,他头上戴着草帽,学着电影里侠客的样子,将帽檐压得很低,所以行路的人们都没认出这个六角井最有知名度的人物来。
走在中午喧闹的街道上,他坐在车上,背靠车厢,却想起那个安静的夜晚,他和俞东来在孙楚楼上喝得大醉,俞二哥叫富庄赌场的车将他一直送到避驾营巷口。
现在才不过一个半月的时间,物是人非,送他的人留在了洪蓝埠,车却是俞家的车了。
他远远看到自家医馆崭新的牌匾,写的是“华佗后人、妙手回春”四个大字。
医馆对面的吃食摊子空着,摊主丫头被参二爷他们送回家去了,也不知道甚么时候才能重新开张。
西街宋老汉家的婆娘正提着两包药从医馆里走出来,急忙忙往回赶去。
梁叛接着就瞧见一男一女从店里出来,跑到街上以后男的不知说了句甚么,那姑娘便追着要打,两人嘻嘻哈哈地追打着,那男的一直回头瞧那姑娘,竟一头往马车这边撞了过来。
等到那男的经过马车时,梁叛忽然一探手,便揪住对方的衣领。
那男的有点身手,本能性一侧身就要挣脱他的手,可惜梁叛将他的反应算得死死的,没等他转身,便自己松了手,随即闪电般又抓住他的肩膀,顺势一扳,将他推了个趔趄。
谁知那男的不怒反喜,惊叫道:“大哥,你回来啦!”
梁叛摘了草帽,笑道:“好你个小六子,光天化日之下,成何体统?”
那姑娘正是华大夫家的桂枝,这女子不知怎么的,从搬进来第一天起就害怕梁叛,或者说敬畏,此时一见了他,立刻刷的一下红了脸,底下脑袋不敢吭声。
梁叛也拿她头疼,说道:“桂枝妹子,你又怕我做甚么,行了,你俩该玩儿接着玩儿罢,我回去洗个澡睡一觉先。”
小六子几天不见他,哪里还肯去耍,伸手牵住马车的嚼头,一边往后巷里走一边好奇地问道:“大哥,案子办的顺利不?洪蓝埠好玩儿吗?听说南边发大水了,那里怎么样?”
“案子说顺利并不顺利,说不顺利罢结果也还过得去。”梁叛一说到这个,颇有些意兴阑珊,摇头道,“可惜洪蓝埠被淹了,过段时间估计南京城要来很多难民。”
小六子“哦”了一声,大约是察觉到了梁叛的情绪不高,便不再多问了。
恰好这时忠义抱着一捆比他个头矮不了多少的草料从后巷的另一头走过来,见了梁叛,先是欣然大喜,随后就将马草戗在墙角,拍着手上和袖子上的灰走过来,叫道:“五爷。”
梁叛趁机向小六子挥挥手道:“你带桂枝到街上耍去好了,这里有忠义就行。”
小六子答应一声,朝桂枝挤挤眼睛,两人便嘻嘻笑着逃出了后巷,往街上去了。
忠义牵过缰绳,将这马车打量了一下,赞道:“好车啊,又大又结实!过去我们车行里也没有这样宽敞的大车。”
梁叛笑道:“以后这车就是我们家的了,回头你换个记号。”
“真的吗!”忠义显得相当兴奋,伸手在马鬃上摸了又摸,又在车辕上摸摸,喜得抓耳挠腮。
到了后门口,车厢太宽,还是进不去,忠义便就地卸了,将车厢推到墙根边的一棵老榆树下,用石块儿在车辙下抵住了,这才签了马进去。
梁叛带着行李跟在后面,走进院中,看见这住了一个月的家,竟有一种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来。
他心里不由得微感惆怅,一转眼,却瞧见前方廊下正坐着一个少年,咧开嘴对着自己笑。
“小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