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白纸字据不为凭(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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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叛这才明白,这些人说来说去,还是要将三叔送进大牢。
两天后,三叔不再是主家人,失去俞氏主家身份这块“护身符”,禁足结束的捕快再抓他,也就不算冲撞主家。
只要三叔落到捕快的手里,还怕罗织不出罪名来?
二叔的一条人命,最后多半就要算在三叔的身上!
这些衙门的快手如何罗织罪名,如何制造证据,如何无中生有,梁叛太知道了!
三叔沉默半晌,忽然一挥手,摇头道:“随便。”说完便要走。
谁知四爷爷身边的第三个老头终于站出来,伸手道:“且慢。”
这老头个头相当矮小,四爷爷人老骨缩,个子已经不高,这人更加只到四爷爷的肩膀,此时从人从之中站出来,虽是满头银发,却是一脸桀骜之色。
三叔冷眼俯视那老头,哂笑道:“哟,这不是徐家老官儿么,半年不见又缩了两寸,你不出声我倒没瞧见。”
徐老头丝毫不理会他的冷嘲热讽,毫不客气地道:“俞老三,这里有这么多各家长辈见证,你既然应承了,需立下字据来再走。”
说完竟从袖筒里取出一张卷成一卷的纸来,当中展开,上面已经写了好几行字,灯光之下依稀可见,正是刚才几个老头所说的内容。
那纸上最后一句话,便是说三叔俞教诠倘若在两天内找不出全尸下葬,便情愿从俞氏主家销户除籍。
旁边一个壮年则捧出一支蘸饱了墨的笔,还有一盒朱砂泥。
三叔嘴角不断抽搐,最终变成一抹再也收不回的渗人冷笑。
他冷漠的目光在众人脸上一一扫过,被他扫到的人有的低头不语,有的偏过脸去,有的怒目而瞪,还有的坦然直视,表情各异,神色不同。
他摇摇头:“我俞老三之所以肯应了你们这档子鬼事,不是因为你们厉害,也不是怕这几个糟老头子,而是因为我姓俞,我是正儿八经的俞氏主家老三,这担子再重再歪,也该我俞老三来挑。至于到时候挑不动怎么罚,需请族长开祠堂翻族规,要我立字据听你们这些人的摆布,做梦!”
说完朝地上啐了一口,转身便朝俞东来的小院走去,挡在他前面的人不由得左右散开,好让他过去。
那徐老头忽然喝道:“不准让他走!”
原本准备让路的几个人都犹豫起来,看看那徐老头,又看看三叔,最后都将目光落到四爷爷身上。
这时人群中那漕帮的帮长忽然打了个哈哈,站出来道:“徐族长,这本是俞家的家事,我们外姓旁人过于掺和怎的,既然俞三爷应了份儿,事情不是圆满了吗?”
徐老头没想到这个跑船的出来横插一脚,将斜眼乜他几下,不屑地道:“裘帮长,我们虽是外姓旁人,可俞家既然请了我们来评理见证,当然有甚么说甚么,只要他立下字据,才算圆满。”
那裘帮长是江湖人,虽然在南京漕帮之中不过是个位居中层,名声不显的小脚色,但是放到外面也可以和一方小帮派的首脑平起平坐,几时被人用这样眼神看过?
他板起脸,淡淡地道:“好,既然你我都是俞家请来评理见证的,你既说得话,想来我姓裘的也说得。今日我便说一句:俞三爷的为人我裘某信得过,我瞧不必留甚么字据!再说俞家自有族长在位,即便俞三爷办不成事,如何处置也是族长说了算,你这字据莫非比俞家的族长说话管用?”
徐老头被他一顿抢白噎得无言以对,正要开骂,裘帮长身旁一个洪蓝埠王家的小地主也站出来,笑呵呵地道:“小弟不才,也觉得裘帮长这几句话说到了点子上。徐族长,所谓得饶人处且饶人,何必苦苦相逼?”
俞家四爷爷见众人都有动摇之色,便在后面拉了徐老头一把,对三叔说道:“既然如此,老三,你得着实把担子挑起来才好。方才大家说的章程,你自己也是应了的,既然有诸位作证,字据不立也罢。”
三叔哼了一声,向裘帮长和那位王家人拱了拱手,分开众人,离开了谷场。
梁叛紧随其后,一直到两人消失在谷场的灯光里,那群人都只有零零星星的离开,大部分都还留在原地,渐渐聚拢在一起,不知商量着甚么。
三叔边走边问道:“阿来有甚么事?”
梁叛尽量用平静的语气说道:“他中毒了。”
三叔猛然停下脚步,转脸瞪大眼睛,嘴角还歪着:“你怎么不早说,请了大夫没有?”
“请了镇上的马大夫,吊住一条命。”
三叔又焦急又茫然,仿佛没能缓过神来,有些迷茫地问道:“有的救吗?”
梁叛道:“还不知道。”
三叔道:“那快走,我去瞧瞧阿来!”
“慢着。”梁叛双眼直视着他,问道,“小侄有件事想请教三叔,今天你和俞二哥在树林里说了甚么?”
“甚么话?”
“俞东来说:那你也不该做这种事。你说:都是都是二房逼的我。对不对?”
三叔怒道:“你偷听我们说话?”
梁叛摇头道:“谈不上偷听,这话我本来想问俞二哥的,他一定会告诉我。但是现在他人事不省,我只好问你。”
三叔听他这么说,慢慢消了气,答道:“这本来也不是甚么大事,告诉你也不妨,不过说出去有些跌份罢了。”
梁叛一愣,他本以为是害死二叔的事,怎么听这话的意思,好像是别的甚么事?
三叔没在意到他的表情,自顾自地说:“上个月阿来派人带了信回来,说朝廷可能推行甚么‘改稻为桑’,让家里早做准备。我想这是大事,弄好了大有利是,于是拉下脸皮主动去找老二,打算跟他商量这事。谁知老二一听是这事,根本不肯见我,还让人警告我不准出去胡乱传言,搞得人心惶惶。”
梁叛皱眉道:“这事是我告诉俞二哥的,那时候确实八字还没一撇,但这里面有甚么不该干的事?”
三叔道:“老二不干,我便悄悄拉了几个本镇人,筹借了些钱,将洪蓝埠附近所有的桑苗全部买下。”
梁叛道:“那你岂非稳赚一笔?”
“稳赚个屁。”三叔愤愤地道,“如果老二肯顾念一点情义,我这批桑苗宁愿本价给他!”
原来当时三叔一口气吃掉太多桑苗,手里的银子当时便周转不起,于是他派人去找二叔,请他将这批桑苗接了去,明言一钱银子不赚,白白替他经手。
可是二叔压根连面也没露,是二娘出的面,不但见死不救,还将三叔派的人轰了出去。
“那你怎么挺过来的?”梁叛问道。
三叔道:“是我一个小俞氏的朋友,叫俞继荣,拿他的酒楼做押头,借了二百两银子给我,这才把我救了。”
梁叛不禁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道:“俞继荣是你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