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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洪蓝初到遥指路(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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撑篙的船工道:“小老是洪蓝埠俞家人,叫俞教古,弘治四年皇上把高淳镇从我们溧水县划走,置了个高淳县,小老便是那一年生的。小老家世代撑船,并不会别的营生。”

洪蓝埠俞氏的字辈是按照“承教东廷、奉公克己”来排的,这人既是教字辈,又有六十来岁,自然就是俞东来的叔叔辈。

给他帮手的船工道:“小的也是洪蓝埠俞家,不过分支分得远了,也不曾有个字辈,大名就叫俞十九,年齿五十有六,本是农民,如今也跟着走船。”

梁叛想想还是多问了一句:“你既然是农民,在家种地不好吗,怎么又出来跑船?”

俞十九张张嘴,神情有些不自然,最后笑笑道:“家中憋闷,走船自在些。”

梁叛便不再问,毕竟这些人不是罪犯,他也不是溧水县的捕快,于是点点头,将小本子合上,收回兜里。

那两个舟子便加紧赶船,不一会功夫,乌篷船经过那横跨两岸的天生桥。

这桥是并非搭建而成,而是开凿此河时留下的一座巨石,与两岸悬崖山石本为一体。

阿庆抬头望着天生桥道:“这桥倒也有趣。”

再往前走数里地,悬崖渐渐平坦,眼前愈见开阔起来。

船再行,石壁终于不见,两岸道路田野、村庄野舍,渐渐与寻常地方河岸的景致相似。

梁叛忽见前面一个小港,左岸是一大片集市住家,右岸则稀稀落落有几座村庄。

再远处的两岸,便都是一片沃野,荒荒茫茫瞧不见边际。

坐在船头的俞奉常见了集镇,激动地站起来,口中喃喃道:“到家了、到家了。”

其他几位也急急忙开始收拾行李,推开舱扳从格子舱中取了自己的货物出来,放在自己脚边,好像只要船沿一靠岸,这些人便要飞奔上去似的。

活像后世列车上通报“即将到站”的时候,乘客们全都取了行李一窝蜂挤到连接处,生怕下车晚几秒钟的情景。

撑船的俞教古道:“差官大哥,到了。东边的集镇便是我们洪蓝埠镇,走陆路往东北十五里,便是县治,集市上有车马店、驴行、马行,坐车也可骑牲口也可,天黑前定可进县城了。”

听这话的意思,是让梁叛他们一行尽快上岸,到县城去。

可梁叛的目的地本来就是洪蓝埠,溧水县之所以朝江宁县借仵作,便是洪蓝埠这里有个尸体亟需验尸。

他只需在洪蓝埠验完尸,将这“双人徐”与县里的人交接过,便可交卸差事了。

他问:“镇上可有义庄?”

俞教古便指了个挺远的地方道:“镇子外的这一条道往东南走,在那一片松树林后面,有个乱葬岗,路口便是义庄。”

梁叛点点头,一指那有点微胖的俞奉常道:“你上去找辆车,将这两具尸首送到义庄去,连你跑腿带租车,拢共给你二百文,干不干?”

俞奉常低头看了看那两具被所以盖着脸的尸体,微微一哆嗦,连连摇头。

倒是那矮黑姓张的老皮货郎表示愿意干,开酒楼的俞继荣也说肯做,不过这是脏事儿,要请梁叛再赏二十文的“喜钱”。

梁叛正不知让谁来做,刚才还摇头的俞奉常又改了主意,也说肯干。

最后争起来,这俞奉常反倒是争得最凶的一个,还主动压价到一百八。

那老皮货郎因为赶着回县城,首先退出,接着那俞继荣道:“不如你我合作,一人一百,这两具尸首总要两个人才弄得动。”

俞奉常当即同意,梁叛便付了二百文钱,又一人加了十个子儿的“喜钱”,让他们务必将尸首送到义庄,交到守义庄的官役手上。

两人答应了。

这时乌篷船轻轻靠岸,立刻有两个汉子从岸上走过来,这两人身上穿的都是苎麻单衣,袖子卷到小臂上,极麻利地放钩子勾住船沿,将一条船牢牢贴在岸边,好教人走路下船时船体稳当不漂动。

那两个汉子眼光瞅着船蓬里,问道:“大哥几位,用不用搬货?”

众人都说不用,那两个汉子便伸手讨要刚才勾船的赏钱,这是可给可不给的,张皮货当即背着两大包货低头走了,俞奉常也没给,倒是那“小俞氏”的俞继荣给了四个钱。

那个名叫姜彬的后生也给了四个,匆匆上岸,钻进集市里去了。

两个船工自然不给,梁叛早塞了一把制钱在阿庆兜里,自己解了“双人徐”的手铐,拉着他下船,叫阿庆给了他们十个钱。

留下两个姓俞的,在船上搬动尸体。

那两个苦力汉子得了十文钱的赏,跟在后面一叠声称谢,一连跟了十几步,说了不知几声谢,这才停了脚步,又退回到岸边等下一趟船来。

梁叛他们走到镇子里,才发现这洪蓝埠镇极大,纵横各有四道街,连成一个斜长的“回”字形,房屋商铺鳞次栉比,街道两边的旗招一幅接着一幅,大大小小错落有致。

那些旗招上有写“自酿好酒”的沽酒店,有写“远播仁风”的书店,也有写“发卖油伞细伞凉伞”的伞铺,其他卖扇子、布料、银器、果脯的各色都有,最多的还是卖酒。

冉清道:“没想到这洪蓝埠恁的繁华,比得上别处县城街市了。”

梁叛点点头,也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镇子大不大的倒无所谓,有卖吃食用品的店也不足为奇,最稀奇的是居然有一整套笔墨纸砚的店铺。

凡是城郊以外的镇子,极少有卖书卖文房的,就有也不会如此齐全。

因为镇上读书人本来便少,乡学又早荒废了,但凡进了学的,无不想办法到县里去读县学,留在这乡镇之中既无良师又无高友,学得成甚么?

既无客户,开了店无人来买,还维持甚么买卖?

梁叛想起那天在孙少保的别院中,俞东来说起革那俞奉业功名的事,还说让天生桥六房家的小子补上。

可见这洪蓝埠的文风不说鼎盛,至少也是不乏其人的,而且俞氏长房在洪蓝埠“读书权”的分配上,似乎享有无上的权威。

梁叛随手拉住一个进镇的行人,问道:“劳驾,请问这镇上可有个金桂客栈?”

那人将他们打量一眼,道:“有,怎么没有,金桂客栈是我们洪蓝埠最好的客栈了,三岁娃娃也晓得的。”

“请问怎么走?”

那人随手指向一条路道:“那里走,多走几步便瞧见。”

说完便自顾离开。

冉清和阿庆都看向那人手指的方向,只有那犯人徐西决看向了完全相反的一条路。

梁叛向那“双人徐”看了一眼,微微皱眉,便问:“徐西决,你知道金桂客栈对不对?”

徐西决连忙收回目光,摇摇头不肯说话。

梁叛便指了指那相反的方向,说道:“我们往那边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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