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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东翁门下问东来(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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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梁叛这边的饭菜也上来了,不过这一桌菜那犯人是吃不得的,只能坐在旁边等着。

犯人吃的饭是“牢饭”,清白人极其忌讳与犯人同食,不说在案的犯人,就连犯过案的,等闲也不能与人同桌。

《大明礼制》中便有个规定,民间百姓家办酒席请客,须单独预备一桌,那些曾经犯过案子、坐过牢蹲过监的,便坐在这一桌,不可与其他客人同桌而食,即便主人家的至亲骨肉也是如此。

倘若有良善人不小心也坐了这一桌,那些人便需避让下席,要么重新再开一桌,要么便饿肚子。

所以梁叛再没忌讳,也不敢让那犯人一同吃饭,毕竟桌上还有冉清和阿庆两人。

几人刚刚吃饱,便听到船上老舟子喊着去溧水的要开船。

梁叛向那店家另要了几个馒头、一团咸菜,交给那犯人带着吃。

这倒不是梁叛吝啬,实在是被押解之人标准伙食如此,倘或人犯肯给押解的捕快疏通,也可以自己出钱请捕快帮着买些吃喝。

当然了,这些钱一定会被捕快克扣些的。

有良心的捕快扣下十之一二作跑腿费,或者买了酒菜来自己也拿一些吃;那心黑的便十中取其七八,明明可以买一盘好菜的钱,他只拿去将馒头换成酱饼,最多再买个熟鸡子儿,自己还要先抠了黄去。

外话不提,四人重新上船,仍旧在船尾坐着,阿庆一出城时还有些兴奋,可是眼见得除却水路还是水路,两岸景致也差相仿佛,小孩子没有耐性,便坐在那里冲盹。

梁叛便将他揽了靠在自己身上,让他睡觉。

这孩子果然不一会儿便开始发出轻微的鼾声了。

冉清听着潺潺水声,看看秣陵那个渡口愈来愈远,问道:“你这个当事的棋手来说说,方才那两个书生以下棋的犯规输赢作比喻,可有几分道理?”

梁叛笑道:“有个屁。说得倒是天花乱坠,煞有介事的,其实与实际风马牛不相及。南北之争也不是为了那个甚么劳什子的京察和选官,京察只是对峙当中的一环罢了。其实他们还是说对了一点,当覃慎功报出自己千户身份的时候,他们就输了,不过不是因为甚么犯规不犯规。”

冉清之前和梁叛关于这件事所谈的,大多是分析和预测,各自抒发对未来发展的看法,还没聊过春分那夜的细节。

她饶有兴趣地问:“怎么说?”

梁叛道:“你以为我真的就带那么四五十个人,要跟锦衣卫缇骑赌命?其实大家都有埋伏,只是我没用上。就像那位扶南兄所说的,我们和锦衣卫缇骑就是一个抓贼捕快与抗捕人犯的关系,但是我是兵他们是贼,我占着道理。

“我在替应天府、上元县还有中兵马司做他们应该做的事情,所以中兵马司才会在关键时刻出来帮我。但是我又不能明着拉外人来助阵,否则便不是捕快抓人,而是街头私斗,栾琦可以名正言顺把我们全都抓起来。所以捕快的身份即是我的通行牌子,也是我的约束。

“但是覃慎功自报身份,把自己从抗捕的犯人变成了办差的锦衣卫缇骑,那我这个捕快就没法抓他了。但他打破了这层关系,也就是打破了我的约束,我便可以换身份换人——你以为我们又是放火又是砍人的,怎么没有老百姓出来吵嚷,其实四周的宅子里全都是陈老板的人。我要换这批人上来,你说会事甚么局面?”

冉清这才恍然大悟:“那么赢还是你们赢,只不过冲突便闹得大。既然输赢已定,陶传为了不把事情闹大,只好现身出来,收拾残局。哼,这个陶良甫害得大家都以为‘无胆三英杰’转了性,竟然接连出手,原来这两位说到底还是怕惹事——话说,那天晚上到底还有多少人藏在新街口和刘军师桥附近?”

梁叛十分诡秘地笑了笑:“围观之众,十倍于你想象!”

据他所知,那次两方面的人基本上都到场了,至于到底有多少人,连他也不知道——或许根本就没有人知道。

冉清道:“你们又是如何占据附近的宅院的?那些宅院之中的住户呢?”

梁叛道:“那些宅院没有住户。”

他见冉清不解,又道:“那天中午,萧武的人从扬州府回来了,他们查到了那几个户主的信息,还查到新街口和刘军师桥左近的宅院,基本都是扬州盐呆子的产业,这里面还有很多别的事儿,挺复杂的,所以萧武的人在扬州一直查到春分才赶回来。总之我们就顺势占了那些宅子,陈老板一口气埋伏了两百人,都有弓弩,只要一出手,顷刻间就能灭了那些锦衣卫缇骑。”

两人聊聊说说,时辰慢慢过了正午。

未时二刻,乌篷船在溧水河上行至一道岔口,这道岔口一道是偏向东南,往溧水河的发源之处东庐山去;一道则向南连通石臼湖,名叫“胭脂河”。

舟子便在东岸上撑了两撑,并不继续走溧水河,而是转入了胭脂河的河道中去。

这胭脂河的景致便与溧水河与秦淮河完全不同了,河水碧绿之中有紫红之色,仿佛凝脂沉霞,两岸悬崖石壁,被这一线流水当中分开,对峙而立。

盖因这条河乃是一条山岗岩石中间人工开凿出来的运河。

这一条运河并非只是为了将溧水河与石臼湖连通起来这么简单,这石臼湖通着丹阳湖,而丹阳湖又连着三条水道,其中有两条水道在太平府境内。

这两条中一条通往建阳卫当涂的江口,与长江相连,一条通往芜湖江口,也与长江相连。

另外一条水道名为句溪,却不在太平府境内,而是从应天府一路南下,途径宁国府,于宁国县再一分为二,一名东溪,发源在浙江杭州府天目山;一名西溪,流经紫山,源头已经在徽州府边境。

所以这石臼湖可以连通南直隶西南七府以及浙北数府的漕运,于是太祖定都以后便下令从石臼湖开凿一条运河,借溧水河连通秦淮,作为这十余府避开长江之险,与南京之间的漕运通道。

由于开凿方式特殊,是“焚石凿河”之法,这就导致裸露的山岗岩石中铁质氧化变成紫红色,犹如妇女涂抹的胭脂,便被叫作“胭脂河”。

胭脂河全长不过十五里,进了这条运河,便离洪蓝埠不远了。

梁叛忽然想起一事,说道:“我有个好朋友家就在洪蓝埠,前几日听说他正好有事回来,我们可上他家叨扰几天,四处看看。”

冉清笑道:“又是你的哪个朋友?”

梁叛道:“你莫非忘了,上次在孙少保的别院,那两个轻浮书生在旁骚扰,是谁解的围?”

冉清猛然想起来了,脱口道:“是俞东来?”

梁叛正要点头,却忽听篷子下面那犯人猛挣起来,惊叫道:“你们是主家长房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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