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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四章 文人坐书观天下(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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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裕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点点头“嗯”了一声,示意堂下继续。

那蒋书办却站出来,指着梁叛喝问:“梁叛,昨夜你又擅离职守,致使重要嫌犯逃脱,你可认罪?”

梁叛笑道:“擅离甚么职守,昨夜我在常府街啊,上元县净街的捕快可以替我作证,外面老赵和老何也瞧见我了——”他转头喊道,“老赵,你说说。”

赵甲喜扶着门框扭扭捏捏地站出来,点头道:“是是,瞧见的。小的随老爷到常府街时,的确见过梁捕快。”

彭舅子嘴一歪,朝赵甲喜啐了一口,道:“姓赵的,你该不会跟梁叛也换帖子拜把兄弟了罢,在那里睁眼瞎说,替他打掩护?”

赵甲喜登时急了,手指着头顶大声道:“天地良心,两位老爷,小的如果扯半个字的谎,就教晴天霹雳下来,五雷轰我的顶。”

见他被逼着发了这么重的誓,彭舅子面子上有些挂不住,讪讪地道:“你又何必发这样毒誓……”

梁叛道:“彭舅子你也少在那里放屁。你刚才说甚么出发前已布置好了,布置个卵,是带着一帮人在常府街遇到了上元县的捕快,他们让你强攻后门的是不是?”

“你怎么知道?”

梁叛道:“废话,我当时就在你们旁边的巷子里。”

蒋书办插嘴道:“梁叛,你既然人在常府街,为何不参与抓人?岂不是临阵脱逃,罪加一等么?”

李裕和张守拙对视一眼,都正襟危坐,开始看戏。

梁叛笑道:“蒋书办,你虽然总是跟我作对,不过我知道你是出于公心,所以并不恨你,只是觉得你这人偏见太深、智力又不够。话一定要想好了再说,事也要查清了再告,知道吗?你就笃定我没有参与抓人?”

蒋书办冷哼道:“你这等恶吏,在江宁县一天,老百姓便受你们盘剥一日。彭班头此等人虽然也未见得如何清白,至少县衙管束得住,似你这般上下勾结不服管教之辈,公门中如何容得下你?”

彭舅子看了他一眼,满脸尴尬之色。

蒋书办接着道:“即便在下所告之事未必全是实情,或有几分冤枉,可只要李大人明鉴,已足够将你革除。”

梁叛微微皱眉,自己明明没有做过甚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也从不盘剥百姓,甚至还罩着六角井一带的商贩多年,每年只从那些商贩手中收取极少的“谢礼”,可以说南门西这一片的繁华热闹,同他的照应是分不开的!

这蒋书办对自己何以如此痛恨?

还是说在蒋书办的眼中,只要是捕快,就一定是盘剥百姓的吸血鬼,而彭舅子那种是可以管束的,所以为害有限,而自己是不能管束的一类,所以一定是首恶必除?

他叹了口气,诚诚恳恳地问了对方一句:“蒋书办,我想请问,你凭甚么说我盘剥百姓,可有证据?还是说你真正走到市井中,问过那些老百姓了?”

蒋书办冷笑道:“你在秦淮河养了一个婊子,叫甚么花娘的,可有这事?但凭你一年六两银子的工食,养得起那等娼妇?”

本来在一旁看戏的张守拙猛然张大嘴巴,转眼看到梁叛脸色通红,胸膛起伏起来,心中叫了一声“不好”。

县衙捕快的确是有外快好捞的,这个谁都知道,也是惯例,毕竟一年那点工食根本不够正常的使费,所有府州县官对此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总不能既要马儿跑,又不让马儿吃草不是?

不光官员们,各家商贩对每月或每年按时缴纳一定的银钱也并无太大的抵触之心,毕竟没有捕快也会有帮会,市井之中只当是花钱买个安稳罢了。

蒋书办这人是书呆子脾气,在这种事上面吹毛求疵虽然不近人情,却也不能说他错了。

但是他如此说起花娘却万万不该!

张守拙知道梁叛和花娘的关系,也知道自己当初掏给梁叛的几百两银子,都被他拿去替那个花娘赎身了。

梁叛还打算用剩下的钱买吕子达的院子,跟那花娘成亲过日子——花娘几乎就是梁叛的妻子了。

这蒋呆子左一个“婊子”,又一个“娼妇”,如此说别人的妻子,这才是最大的不该!

况且那花娘似乎自打跟了梁叛以后,便不再留客过夜,早已有从良之实了。

蒋书办见梁叛满脸通红,还当他是一时羞惭所致,更加冷笑。

梁叛感觉自己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愤怒过,他的胸膛仿佛在被烈火灼烧,一股股火气升腾上来,几乎让他失去理智。

蒋书办的冷笑又在一遍又一遍地刺激着他,几乎将他的忍耐力逼到了极限。

张守拙一步跨出来,挡在梁叛的身前,向蒋书办喝道:“蒋宽,亏你还是个读书人,说话如此刻薄!”

蒋书办傲然道:“正因蒋某饱读圣贤书,所以行事以正为先,一身正气不可夺也!秦淮河上的娼妇早已不知何为礼义廉耻,还怕人说……”

张守拙突然感到自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推开,接着他便看到梁叛像一阵风一般冲上前,照着蒋书办的腮帮子狠狠一拳,然后那蒋书办便如断线的风筝一般飞起来,“咔嚓”一声砸在了旁边的架子上。

彭舅子看着软趴趴瘫在地上的蒋书办,再看一眼杀气腾腾的梁叛,浑身打了个哆嗦。

梁叛走到公案前,端起李裕面前的茶水,将昏过去的蒋书办泼醒,指着地上哼哼唧唧的蒋书办道:“你们这些文人,把狂狷当傲骨,把呆气当正气,只知仰头背八股,不会弯腰做实事!还是那句话,想要革除我的捕役,拿证据出来!”

蒋书办张嘴吐出满口的血沫和碎牙,左脸肿起老高,文人最是爱惜身体发肤,他被梁叛打掉六颗板牙,气得浑身发抖,坐在地上指着梁叛,口齿不清地道:“你前夜临阵脱逃,就是证据!昨日又无故缺勤,也是证据!你如何抵赖?”

彭舅子此时已经不敢搭话了,他哪里晓得会闹到这种地步,瑟瑟缩缩站在一边,既害怕又懊悔,怕的是事情越闹越大,已经一发不可收拾,悔的是不该跟着这蒋老牛一起发疯作死。

梁叛却缓缓解下衣服,露出左肩上厚厚的一层纱布,以及纱布上渗出来的淡淡血迹。

他给蒋书办看了一眼,冷笑道:“我几天前调查黎县尉一案的凶手,被弩箭所伤。前天晚上抓捕丁少英伤口崩裂,我因公受伤,所以在家休息一天,怎么就十恶不赦了?”

蒋书办压根不信,啐了一口血水,斥道:“彭班头已说了你前夜根本不在二条巷,即便去过常府街也并未参与捉捕,何来因公受伤一说?你们这等人与江湖黑道无异,常常在市井之中殴斗,受伤不足为奇。”

张守拙实在看不下去了,皱眉道:“蒋宽,你莫非失心疯了?梁叛前夜带人抓捕丁少英有本县作证,丁少英人在二条巷的情报也是梁捕快呈报本县,否则我两县对此案至今还是一筹莫展。你不要但凭臆想,便定他人之罪。”

蒋书办道:“张知县,你一再包庇此人,很难不叫人怀疑。若要叫人相信,除非此人解了那丁少英来,否则便是说谎!今日都察院李大人在此,请李大人公断!”

李裕也是皱眉:“江宁、上元两县都不曾抓住丁少英,梁捕快又如何将人解来?蒋书办未免强人所难了罢?”

蒋书办偏过脑袋道:“听说京师都察院也在南京,学生的要求合情合理,若是李大人不能公断,学生便告到京师都察院诸位大人面前!”

这句话可说触碰到了整个南京都察院和革新派的逆鳞,李裕顿时面如寒霜。

他冷冷地道:“蒋书办,倘或梁捕快解来丁少英呢?”

李裕虽然官职较低,却肩负着南京都察院中革新派的沟通之责,所以他昨天已经收到缇骑所的消息,知道丁少英现在就在梁叛的手上,也知道在四条巷的那一场恶战。

一直到现在,整个四条巷还在被应天府封锁着,清理前晚留下的弩矢和血迹。

当然,这些事普通人是根本不会知道的。

蒋书办道:“若是解来嫌犯,自然证明梁叛无罪,学生给张知县和梁捕快磕头赔罪!”

这时屏门外闯进一个人来,众人一见,那人穿着狱卒的公服,小跑着来到堂前。

赵甲喜拦住他问:“里面老爷有公事,你乱闯怎的?”

那狱卒挠挠头道:“启禀老爷,外面有个梁捕快的白役,送了一个人来,说是前夜抓捕的人犯丁少英,敢问如何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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