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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拆迁(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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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叛将那封信拿出来,夹在《秦淮子集》当中。

这封信同以往的那些情报信件不同,信中内容没有作任何加密处理,语气也在关心中透露着几分亲近。

就像多年的老友在絮絮长谈,说着一些不加防备的心事。

而且写信的是个女人,叫冉清。

信里好几次提及梁叛的名字,吕致远说他是“历数变革先贤,毁于立场者多矣。梁某机敏而有全格,所以可独论是非而不为立场左右”。

正是这句“可独论是非而不为立场左右”叩中了梁叛的心扉,因为这跟那天他与张守拙说的话如出一辙。

至于吕致远为甚么选中梁叛,信中也有答案:“欲涤荡腐朽之制,不可用腐朽之人,特立独行之辈可以带来新风气”。

在吕书办的心中,张守拙他们即便还有一腔热情,即便还有革新之志,却仍然是腐朽制度的框架下诞生出来的腐朽之人。

他认为这些人是无法最终打破“框架”的,是“不可大用”的,事实仿佛恰恰证明了这一点。

梁叛忽然有种感觉,吕书办的眼睛仿佛超越了时空,从一开始看见的就是自己穿越后的样子……

他让自己倒在床上,眼望着屋顶,心中却有一团火在烧。

他决定了,找个机会,就去心腹桥,去见吕致远的人……

也不知过了多久,梁叛听到外面有人压着嗓门在说些甚么,只听到一些“这间”、“一户人”、“避驾营”之类的话。

跟着便有几人七嘴八舌地接口,最少有四五个人,举在自家门外絮絮叨叨地谈着甚么。

过了一会儿外面的人向北去了,渐渐连声音也不再听见。

梁叛躺在床上撇了撇嘴,心想:未必真要在避驾营搞拆迁?

也是,这种棚户区早就该拆了,大家一人领一笔拆迁款,告别棚户区,住进三室一厅的精装修公寓楼,多爽啊!

老子举双手双脚赞成拆迁!

就在他做白日梦的时候,忽听隔壁的老郑在那叫唤:“梁小哥,梁小哥,阿在家啊?”

梁叛从床上爬起来,推门走到院子里,就见老郑两只手费劲地扒在墙头上,露出个圆滚滚的脑袋来,正憋着劲吃力的朝自己这边张望。

“郑老板,没有出去发财?”

梁叛朝自己这位老邻居随便拱了拱手。

说起来两家人做邻居也有十好几年了,但是老郑是在外面跑买卖贩布匹的,常年都不在家,所以屋里只有他媳妇带着一双儿女,加一个照应内外的老妈子过活。

郑家媳妇是个守本分的女人,男人不在家,轻易便不露面,出门采买在家应门都是那老妈子。

所以两家人虽然比邻为伴久了,走动却不多,只有年节上互相拜个门,邻里之间说两句吉祥话。

“发甚么财,世道不太平,哪里发得成财?”老郑抱怨了一句,“你倒不知?倭寇快打到岸上来了,听说浙江和福建的官军今年粮饷也不必领,你猜甚么缘由?”

梁叛笑着摇摇头。

“吃他娘的败仗也吃饱了,费得着领粮饷么?”

梁叛笑了,看来老郑对官军的怨念还挺深,便顺着话题问下去:“怎么,世道真坏成这样,连买卖也做不成了?”

“从南到北一路都不太平,哪个还能做得成买卖?发财总要天下太平,才好大家发财的。”

梁叛是真没想到,一个跑买卖的布匹贩子,也有这样高明的见解!

他点头道:“你说得不错,天下安定,老百姓的腰杆就直了,做事情也有底气。”

“是是是。”老郑连连点头,他头一回发现,自家隔壁这个小老弟,居然是个聊得上话的,早知是这样,哪里还用得着犯愁没人扯淡喝酒?

未必天天在家对着那黄脸婆,鼻子不是鼻子眉毛不是眉毛的?

老郑本来是有正事要说的,可是这么一来二去地拉扯起来,居然就把要说的事给忘了。

他干脆从墙上滑下来,开门便出了自家院子。

梁叛不等他敲门,也走过去把自己的大门打开了。

老郑囫囵露了全身,进门就抱拳拱手,同时扯起嗓子,朝隔壁自家喊:“老蠢婆,不要躲在那里吃闲饭!给我去街上打二斤酒,切斤把熟肉来,还有下酒的小菜置办二三样,送到隔壁梁小哥这里来!”

老郑家那个伺候的老妈子听了,连忙走出来,站在巷子里,也不敢进这边门,也不动弹,只眼巴巴望着郑老板,意思是想讨买酒肉的钱。

老郑怒道:“你杵在这里作甚,去六角井随便个店子里赊一些,说我姓郑的名字,哪个不赊?只你这份蠢笨小器,便该我家发不成大财!”

那老妈子一声不吭,气鼓鼓地甩膀子走了。

老郑也威风得够了,掉过脸来笑呵呵地对梁叛道:“梁小哥,走,进屋聊。俗话讲‘远亲不如近邻’,我两家过去来往得少,今天借你地方,我出酒菜,邻里之间也要走动走动。”

梁叛点点头,把人领进屋里。

老郑进门便四下张望了一下,知道梁叛的境况似乎并不怎么样,比他在福建看过的那些豪役匪吏差得远了。

一想起福建地方那些酷吏的盘剥手段,老郑觉得这是个很应景的谈资,等会不妨从这里聊起。

梁叛跟老郑恰好相反,他是知道老郑有话要说的,不然也不至于刚才扒在墙头上,把脸都给憋红了。

他是习惯讲话抓住重点的人,一跑偏就难受,可是现在老郑的重点显然已经转换过好几个了,他想提醒一句吧,又觉得邻居之间的老爷们难得坐一起喝口酒,不如就先喝着再说。

至于话最后说到哪,天南海北的管他呢。

于是这俩一个中年危机老男人,一个命运坎坷小年轻,真的就吃吃聊聊,从下午吃到傍晚,从傍晚吃到一更天,隔壁院里的郑家媳妇都贴在院墙后面,扯着嗓子咳嗽好几声了,老郑全装作没听见。

到最后梁叛实在也吃酒吃得不耐烦了,终于拉着老郑问:“郑老板,你下午扒墙头上,是有话要说?”

此刻的老郑已经开始两眼发指了,闻言嘟嘟囔囔结巴了半天,才问了一句:“你……你刚才说啥?”

梁叛只好重复一遍。

老郑夹起一颗花生米,悬在空中呆了半晌,才丢下筷子一拍大腿,极夸张地连连挥手,结结巴巴地说:“我想跟你说……咱们这一片,这一片恐怕要拆掉啦。这两天老有那个……有房经纪在避驾营转悠,你信哥的,一定有人要在咱们这里置产业,有人,不是大富,就是大贵!”

老郑咪了一口酒,接着说道:“不出三天!”他伸出两根手指晃了晃,“不出三天,房经纪十成十上门,我们几家在正当中……正当中,一定咬紧牙关,多要一两是一两,知道不?”

原来就是这事……

梁叛笑着点了点头,答应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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