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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二百四十两(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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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的县衙很安静,该下衙的都下衙了,留守的人都在歇脚打盹。

南京城承平日久,这帮衙役书吏们已经很多年没有这般动过筋骨了。

张守拙并不矫情,直接问:“你要多少?”

梁叛掏出小本子,用炭笔列了个清单:

查吕致远案线索花红一百两

黑猫精案策划费一百两

黑猫精案花红一百两

黑猫精案各类道具十两

漕帮水费四十两

总计白银三百五十两。

“漕帮水费?”

“水费就是舆论导向的宣传费,主要是劳务。”梁叛大言不惭地说。

“太多了。”张守拙想了想,“至多付给你二百两。”

梁叛翻了个白眼,掐着指节算算:给花娘赎身还差四十多两算五十两,吕致远骂驾桥那个院子盘下来少说也要六七十两先按七十两计,给雍关他们的使费二十两,请大书先生们喝茶十两,一共就是一百五十两。

他想着如果把花娘接回家,以后还要过生活,孩子上学娶媳妇买房都要花钱,少说得留百把两银子在手里,那就是……

“二百五……不,这个数不大好听,二百六十两!”梁叛伸出一个巴掌,随后就变成了“六”的手势,“不能再少了,丁吉原已经盯上我了,干完这一笔我得消停一阵子,不然小命不保。”

张守拙伸出两根手指:“二百二。”看到梁叛很不满的神情,他咬了咬牙道,“二百四。这里面县衙只能出二百两,多余的都是我私人开销——我很穷的!”

梁叛相信张守拙是真的穷,这位县大老爷是个清官,大明对官吏的赏俸又特别苛刻,所以清官总难免困窘。

“成交,给钱!”梁叛还是伸手。

张守拙皱眉半晌,终于点了点头,伸手招了个户房的书吏过来,吩咐:“到账上支二百两来。”

“写甚么名目?”书吏问。

现在吕致远不在,江宁县的户房便无人管事,连张守拙要用钱也十分不便。

从前吕书办在时,张守拙要用些许银两,只要说一声便取了来,他若不说名目,吕致远从来不问,县里每日开销名目甚多,随便分摊几笔便将这笔账做掉了。

这倒不是吕致远失职,而是一县之中许多银钱支出没有合适的名目可做,比如捕役花红、雇佣外差、衙门之间人情往来,以及向民间租用民夫牲畜等等。

因为如今县里士绅名下诡户积累,不用服徭役的人口越来越多,每年县里修渠造坝、修路砌墙,已经找不到足够的民役,很多时候都是补补贴贴,官府花钱把人从田地里请出来做事。

这天底下只听说过百姓为皇家官府当差服役的,没听说过官府要花钱求人来充当民役,这还成甚么天下?

还比如,江宁县暗中丈量田亩,核对白册用出去的大量人手……

所谓世路难行钱作马,不但老百姓是如此,官府也难以幸免。

吕致远对这些都很清楚,和张守拙也有足够的默契,更加知道张守拙并非中饱私囊之辈,所以钱归张守拙来花,一切账目都由吕致远来做。

现在张大知县面对着户房这位“一本正经”的书吏,心里便有一种难以名说的痛苦。

“你就写……”张守拙恨自己从前没有向吕致远请教过这方面的经验,此时张开嘴,却不知再说甚么了。

他并不懂做账。

梁叛忽然在旁问:“老陈,最近几日县衙的开销多不多?”

“也多也不多……”陈书吏笑笑,“我才接手不过三日,许多账目尚未厘清,也不知这几日的支出算多还是算少。”

梁叛暗骂这老滑头,说了一大串等于没说,甚么事没做先把自己的责任摘个一干二净。

“那吕书办最近过手的有哪几项大笔的支出?”

陈书吏想了想说:“最近县学的林教谕请溧水县的名士马天申马先生著了一本《四书讲义》,连著书钱加刊印钱,是一笔大开支,总有七八百两的样子。”

这种事梁叛和张守拙一听便知,是那林教谕伙同溧水县的马天申搞了个“著书刊印”的名目,在里面伸手捞钱的。

都以为县学和府学的教书官们清苦,其实学子的钱最好挣不过。

大明朝虽然推八股,不叫人琢磨学问,但是推行教化的决心极大,对这些学府也颇为优容,一县之中县学每年的开支并不是个小数目。

这些教谕、训导从中自然也少不了几分好处。

梁叛闭嘴不再说话了,张守拙也不是笨蛋,自然晓得他的意思,当即对那书吏说道:“印书多花了二百两。”

那书吏遵命而去,反正这笔钱是县学的使费,又是吕书办的经手,干不干净都与他无关,当然乐得听命。

张守拙又叫来门子老周,让他到后衙去领四十两银子出来。

老周也自去了。

不多久,陈书吏取了二百两银子来,又拿账册请张守拙画押。

二百两银子没过张知县的手,便到了梁叛的口袋里,老周领来的那四十两银子,也稳稳当当被他收入囊中。

梁叛收了钱,心情大好,笑嘻嘻地向张守拙拱拱手:“多谢大老爷的赏,告辞。”

“慢!”张守拙挥手让老周和陈书吏退下,叫住了梁叛。

“梁捕快,你难道从来便没有想过,我为甚么会单单选你?”

梁叛停住脚,没有回答。

他当然想过这个问题。

如果张守拙看中的是穿越前的他,那个破获过国际贩毒案、抓获数十名一级通缉犯的警界精英,那并没有甚么可意外的。

但是张守拙所认识的梁叛,是那个街头小混混般的二流捕快。

或许那个梁叛在城南这一片,可以用他的老道的江湖手腕和为人称道的行事做派,做成一个极吃得开、很有几分邪路子的好捕快。

但是那个梁叛的局限性也十分致命——他没有读过书,没有见识过南京城以外的世界,甚至没有接触过同在南京城里的那些上流人物、上流行事。

这注定了那个梁叛的的眼光和格局超不出下九流的范畴。

这一点不仅现在的他自己明白,张守拙他们也很明白。

而张守拙现在让梁叛做的事,显然早已过界太多了。

这是不合常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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