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变生不测(1/1)
第170章变生不测
这声低喝发出,如若一道霹雳炸响在当空,震得云霭碎开,久久回音不绝。
陈珩以目向下看去。
见得的也只是一片荒芜破落景貌。
四下林木摧折,狼狈不堪,还隐隐可见零星几点干涸已久的暗红血渍洒落于地。
炀山道人生前所布置的那几座宫观,如今俱是墙倒屋塌,倾颓一片,还冒蹿出来了些短浅的灰白荒草……
陈珩心下微微一叹,又静静候了半晌。
终于。
在数十息后。
小山瀑处。
才缓缓传出窸窣的一声微响……
然后就有一颗狐狸脑袋小心翼翼探出,又很快缩回去。
过不片刻。
又飞快探出。
再接着闪电般缩回!
如此往复了数回。
那蠢狐狸竟是都没抬头往云空上看一眼,也自是未注意到轻轻摇头的陈珩。
“涂山宁宁。”
陈珩喊道,抬手一指,发出一道真炁,将刚又探头出来的狐狸捆住。
然后落下云头,行到小山瀑处。
也不顾小狐狸的嘤嘤乱叫,提起后颈皮,就带着她往潭水后的那面石壁撞去。
噗嗤——
在穿过一层无形的膜障后。
眼前所见,赫然就转为了那朗光明媚,屋舍俨然的熟悉之景。
“这是?”
看清视线内的物象后。
陈珩微微一讶,扔下涂山宁宁,径自朝向主楼走去。
供桌上的那尊按着涂山葛形貌塑成的神像,此时已是残破不堪,断了两条手臂,通体的神气光象都黯淡了下去。
而厅房里,也七零八乱躺倒着数十只白狐狸,双目紧闭,动也不动。
乍一眼望去,只怕会让人疑心是伏尸相枕籍。
“……”
他定目看了涂山葛所化的那尊神像半晌,又越过群狐,走向偏房。
在那间偏房内,人形的涂山壮正直愣愣栽在床榻畔,同样也一动也不动。
陈珩上前将涂山葛身一摇,打入一道真炁进去,于经络骨血中游走一转。
数盏茶的功夫后。
他才将那道气机收回,脸上若有所思。
“这情形……涂山壮的血气虽寂,却尚不至僵死,是因还有一点微弱生气在做滋养,使得躯壳不坏,在哺育形体?”
再联想或不是他亲手探查。
只略一扫过,怕也会觉得涂山葛早已命丧,并没了生机。
“是假死的术法吗?厅房外的狐狸,应也是一样罢……”
陈珩眸光一闪,心中已有了定计。
他看向一旁在玩着自己大尾巴的涂山宁宁,道:
“如何能将他唤醒过来?”
涂山宁宁大叫几声后,见陈珩并听不懂,无奈伸出爪子,在地上歪歪斜斜写了几行字,才又扬起脑袋来,嘤嘤几声。
“存气入章门穴,解命门之真火,依次来做施为,便可行了?”
他问。
涂山宁宁点头。
“这假死之术虽有些小门道,显是在经脉穴道上下过心思的,但也实蠢得过分了些!若真个是遇上了凶人,非仅尸首要被斫成三段,连元灵都逃不脱!那时候似这般假死,岂不是白白在送命?”
这时。
遁界梭忍不住贬了一句,语声颇多讥嘲。
陈珩指尖涌出一丝细细劲气,钻进涂山壮体内,依着涂山宁宁写下的字样施为。
未过多久。
涂山壮便大叫一声,胸膛剧烈起伏,双目都还还未睁开,便猛得从地上跳窜而起,面上一片惊惶之色。
“老爷……是你?你可算是回来了?!”
他刚下意识欲寻出个方位拔足做狂奔状。
眼角余光却偶然瞥见。
这间房中不知何时,竟多出了一个神姿高彻的道人。
两脚在慌乱一绊间,就狠狠跌了一跤。
涂山壮虽摔得狼狈,神色却突得转惊为喜起来,两眉高扬。
“不必多礼。”
陈珩摇头道。
他屈指一弹,又飞空射出数十缕劲气,打进那些在厅堂中七仰八叉的狐狸们身上。
霎时间。
随着一头又一头狐狸陆续醒转过来,满耳俱是嘤嘤之声,嚷嚷一片。
惹得遁界梭腹诽不已,听了许久也不见停后,索性将灵识都闭锁了起来,图个耳根清净。
而另一旁。
涂山壮祭起一枚小玉印,忙朝供桌上的涂山葛神像照去。
顷刻。
那尊原是僵直死板的神像,眉目间就倏忽就灵动起来,如泼水也似的皎皎神光,自他周身处缓缓放射,耀照当空。
最后“轰然”一声。
神像自从供桌往下一滚,就化作了个双臂尽失,面无血色的黄衫少年。
“老爷……”
看见陈珩后。
涂山葛眼中先是闪烁过惊喜之色,随即俯拜一礼,沉沉叹了声,道:
“不意同老爷还能有再相见之日!属乃天公眷庇!”
“请起,此间到底发生了何事?”
陈珩伸手虚扶,问道。
他同涂山葛立下过法契,对于涂山葛的生死,自是存有心中感应的。
见法契中涂山葛亲手签定的法印,自始至终都未消弭过,也知他应当并无大碍。
而等涂山葛将精神强自提起,说出自己的遭遇后。
陈珩点了点头,脸色若有所悟。
倒同浣花剑派的樊舒言语无差,只是不如樊舒详尽。
皆是艾简勾贼魔宗妖人,释放血魔,酿造出了滔天的血祸来。
不过涂山葛虽战力低弱,其修行的神道却也自有些奇异。
在令一众狐狸都假死遮去气机后。
他独力出了神域诱敌,靠着能够在虚空挪移形体的神道手段,虽不幸断去了两条手臂,本命金印被污浊。
但还是成功同两道血影周旋了不少时日,护住了这满族生灵。
……
“我看那头血魔所分化的血影,惧是灵智不显的模样,只会闻得嗅到哪处的血气要旺盛些,便要去奔走哪处。
所幸,我等狐狸本就不是以肉身而著称,这才只引来了两条血影。”
涂山葛说完这句话,下意识想搓搓手,以示心中感慨的意思,却念头转到一半时,才惊觉自己已然是双臂尽失。
脸上不由浮出一抹尴尬之色,将头讪讪一低。
“不过,倒是可惜我这神道金身了……本来就被炀山道人那老狗用雷火霹雳元珠打得崩碎,全赖老爷你给了我一块白箓游神的金身碎块,才得以勉强愈全……”
他舔舔嘴唇,遭受多次惨重打击后,对于自家的神道修行索性已是坦然对之。
不再向往日一般紧紧放在心中,只任由它去了:
“可这次又被污了本命金印,还断了两根臂膀,金身又再是碎开……我莫不是出生的时节就犯冲,这辈子才如此的厄运祸事不绝?”
涂山葛在又被打碎神道金身后,神意损耗严重,只能化作一尊泥塑木雕,来缓缓将养生息。
而涂山壮等狐狸因事先使了假死的法术,也自是晕厥不醒。
只有个涂山宁宁不知为何,兴许是术法修行的不甚到家,提早醒了过来。
是以陈珩在进入这炀山神域时。
才会看见到那片凄凉寂寥之景,状如阖族俱亡。
“伱勿要因此挫而颓了心志,日后究竟如何,现下终还是未可知。”
陈珩略宽慰了一句。
而还未等他再做言语,遁界梭却忽得从乾坤袋里跳了出来,蓝濛濛光华大放,映照得四壁光洁潋滟。
“你那假死的法门虽是粗陋,却也多少有点门道,是从哪得来的?”
梭身中有一道苍老声音传出。
“这是?”
涂山葛吃了一惊。
他好歹也是曾在赤明派曾待过一段时日的,见识总是有些的。
法有元灵——
面前这口飞梭分明就是法器之属,是正宗的仙道法器,是世间无数洞玄炼师都可遇不可求的贵重之物!
“这是我的一位前辈,他并无恶意。”
见涂山葛忐忑望来,陈珩道。
“前辈容禀……”
听了这话。
涂山葛才稍松了口气,一五一十将那假死法决的原委道来。
“原来你前主人竟是赤明派的弟子……难得她竟还会为灵宠舍出精力,特意创了此法,显是将你们性命放于心上,倒是难得……”
听完涂山葛所言。
遁界梭仿佛被刺了一下,默然半晌,忽得叹息一声,隐隐约约有些无奈和感慨,道:
“先是那个赤明派的,再是这小子,你这狐狸倒是个好运道,所投的皆是有良心……”
涂山葛不明所以,唯讪笑而已。
遁界梭淡声道:“罢了,听了你那假死法门,老夫也不白占便宜,也给你个提点罢!
你这狐狸资质低劣,心性也差,正统仙道可不是你能够高攀的!香火神道,你这金身都碎裂几次,缝缝补补,还不如不修。至于武道、妖道,不提也罢,我这里倒是知晓一则上乘旁门仙道的修行具细,你可想要学?”
“请前辈不吝赐教,大恩大德,小狐必铭感五内,永世都难忘!”
涂山葛大喜,当即就拜伏在地,砰砰磕了几个响头。
遁界梭嘿然一笑,露出些自得之意,将自己所知的那则旁门仙道先讲了个大概。
涂山葛倒是专致认真,两眼不眨。
而陈珩在畔只听了个大概,便收回注意。
……
旁门仙道,又有奇巧旁门的蔑称,分上中下三乘。
此法因简易速成,又对心性要求甚低,犹是在一些关障之处,远远不比正统仙道的艰难。
于西方二州倒是盛行,甚至是一方显学……
但旁门仙道虽然易学,却也并非尽善尽美,实还存了一大紧要患害。
哪怕是至上乘的旁门法。
其至多。
也不过是让修行者达至纯阳的境界,便再也进无可进,绝了前路,永无法合道。
而那纯阳境界,也亦是个伪纯阳,远远比不得正统仙道的真纯阳。
且修行旁门仙道之辈,一身元真不粹,舌下三窍之气不纯,日魂、月魂、玉泉无可使万神流会,大药还生。
即便是旁门仙道大成的人物,寿数也不过同正统仙道的元神之辈相差无几。
更何况若论起一身战力来。
大多景状下,在同一境界,也亦是远远不如正统仙道。
两道之间的高下,自无须多言……
陈珩对此兴致缺缺,只略听了一会,心中便盘算起了其它外事。
这一回出离地渊,竟是得了艾简叛宗而逃,还杀了玉宸派弟子的讯息,实属是出乎他的意料。
而那血魔酿造出的杀孽之广。
也的确是触目惊心。
“看来玄真派还真是玉宸派的道脉之属,艾简也的确是玉宸派的出身,只是他为何要做出这等事,叛宗也罢,还造下如此杀劫,将来只怕要自绝于南域天下了。”
他皱眉暗道。
而当想到派中的许稚时,心下又不禁一叹:
“而若派中众人已然俱灭,只怕师兄他……”
这时。
遁界梭也同涂山葛大致说完了何为那旁门仙道,直令涂山葛喜不自胜,双目放光。
“我倒是也曾听说过旁门仙道,却未深研,没想到这其中竟是有这等妙处。”
他心下欢欣。
而至于那旁门仙道的患害,则是选择性被他忽略不计,未多留意。
“对了,老爷,还有阑粱城陈氏……”
在暗自喜悦了一番后。
涂山葛似想起了什么,突得打了个寒颤,看向陈珩,忐忑道:
“血魔作乱时候,我——”
“你只能在这炀山腾挪形体,如何能够去阑粱城救护。”
早已料到此种境地的陈珩缓缓摇头。
阑粱城那一族中,实则除了叔父陈詹外,也并无半个能让前身记挂于心的。
更何况。
他还并非是前身。
面对此等境地,除了感慨外,心中也实难生出什么哀恸心绪。
“多谢老爷,多谢老爷!”
见陈珩并不欲责罚自己,涂山葛才稍松口气,忙拭去额上隐隐沁出的汗珠,抬起头来。
这时。
忽有一道撕裂云空的大音冲天响起,叫人耳鼓都隐隐发胀,周身穴窍震颤!
涂山葛等皆大惊失色,只疑心是那血魔卷土重开或又有祸事降临。
“嘤嘤!嘤嘤嘤!”
涂山宁宁见状急了,连忙大叫几声。
“什么?这声音在我等自封那时也曾响起过数次,不是血魔?”
涂山葛一听,忙道:
“真的假的,不会是宁宁你听错了罢?”
“嘤嘤!”
被质疑的涂山宁宁大怒,又大叫两声。
“不是就好,不是就好……”
涂山葛呼出一口长气,刚要一笑。
此刻,炀山神域内的诸人,却皆感觉有一道冷漠森然的视线,自现世投来,径自穿透了神域的壁障,如若无物。
尤是陈珩。
他只觉那视线赫然定于己身,心头不自觉有股寒意生起!
“你是玄真派的人?好!总算是寻得一个了,很好!”
有声音兀自响起,带着几分欣喜意味。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