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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一五章 一个大饵(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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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一现身,什么话都还没有说,老家伙就接连点破他身上最要命的两个隐秘,这个下马威委实凌厉。

但秦慎重除了最开始因他表现出的过于超绝的眼光和其现实处境巨大的反差而有些心绪难抑之外,他很快就镇定下来。

还再一次不吝夸赞道:“您老好眼光!”

老者没有兜圈子,也没有以沉默相对,而是开门见山,直接道:

“在你之前,也偶有佛修来这里瞅我这个稀罕,心态平和点的,就是来瞅个稀罕、满足一下好奇心,心气高的,便是想要凭借一身精湛佛法将我降服。

不过,都是此界佛修,如你这般的你是第一个……那么,你的目的是什么?”

老者问得干脆,秦慎重便也回得直接。

直言道:“就是想知道,如您这样的老人家怎就成了罪民了。”

老者无瞳的双目注视着他,秦慎重以为他会有所隐饰,或者根本就不会回答这个问题,这一上来就直接掀人裙底,是个正常人都不会答应,何况,两人不只是非亲非故,人家还早早点破他连此界之人都不算,人家没有任何理由为他解惑。

可他还是这样问了,因为他直觉的感到,若自己不能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自己与这老者的交流也就到此为止,任他说些天花乱坠的理由,老者也会关闭与他交流的大门。

这也符合佛道一脉的传统,“心”胜于“迹”。

无论是炎夏佛道还是在此界这些年的亲身感悟,哪怕立场敌对,甚至双方有着不可共存、不可调和的矛盾,也是可以坦诚交流的,可若是“心不诚”、“爱打诳语”,那么对方便会直接关闭交流的大门——懒得与你多说。

所以,虽然这一上来便要掀看隐私,但他还是选择了明说,这至少还留下了一些可能性,若不然,一点可能性也不会留下。

他心中念头百转千回,可老者却回答得轻描淡写。

“因为,我是个逆子啊。”

“逆子?”秦慎重反复琢磨了几遍这个词,疑惑问道:“您自己也认为是自己做得不对吗?”

因为双方交流是直接以意念的形式沟通,不存在交流障碍,所以,秦慎重能够准确的理解对方的话,并不存在“翻译”过程中出现歧义。

而从字面意思去看,逆子这个词语本身便带着强烈的褒贬倾向,特别是这话从当事人口中说出来,自己承认自己是个“逆子”,这就更让他感到惊讶了。

他以为,这些“罪民”就像是那种天生不羁的飞鸟,生来就是要与鸟笼作对的。

且不说他们对“鸟笼”会做什么评价,因为想要挣脱鸟笼的约束便反遭厄运的他们自身,可以是热血的、可以是悲凉的、可以是庄重沉肃的……而必然是正义的!

可老者话中的意味……

可老者的声音却是那么理所当然。

“世界生养了万物众生,也生养了我,世界就是我的父母。

可当某一刻,我忽然领悟到佛道真谛,我行之道,天生便是要出家弃世,无父无母的。”

“我要求我的佛道,就必须要割舍掉所有羁绊;

世界生我养我,自不肯让我轻易割舍挣脱。”

原来,你们是这么认识自己与世界之间的关系的吗?!

秦慎重愣了愣,这个答案确实有些出乎意料,他满以为,这些罪民对于给他们如此重罚的世界,是充满了斗争与对抗的情绪呢。

可从这老者口中,却完全是另一种解读:世界就像是权威极重,大家长作风极重的父亲,而这些罪民则是那想要挣脱这种家庭约束的叛逆的儿子。

确实是逆子不假,可是,严父与逆子之间的感情,又岂是外人可以挑拨的!

虽然他依旧觉得,若老者这种认知就是罪民的普遍心理,那这个群体的心理真有些病态,毕竟世界施加在他们身上的惩罚是实实在在的。

或者,这就是真正的佛道修者的觉悟吧,世界虐我千百遍,我待世界永不变。

又或者,也只有具备了这种觉悟,才能窥见真正的佛道门径?

无论怎样,他在此刻打消了原本想要将罪民这个群体发展成为埋在邪佛世界内部成为一颗钉子的打算。

老者道:“现在,该你回答我了……你这般来见我,探究我们这些罪民与世界的关系,又是怀着什么目的呢?想要我们做带路党吗?”

秦慎重听得心中暗暗擦汗。

他现在已经知道,这个老家伙有着直接窥破人心真伪的本事,是否语出真心,是不是撒谎,他一眼都能看出来。

同时,心中也庆幸不已。

前一刻我心中确实是这么想的,可现在已经不是了……谁叫我有着便宜行事的权利呢!

所以,他非常理直气壮的摇头道:“您老想多了,不过,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可否容我再问一个问题?”

老者道:“你说。”

“您老既已窥见佛道真谛,又深知此道与世界意志之间存在必然的、无法调和的冲突,而您深记世界对您的生养之恩,那么,您可会因为世界而放弃对佛道真谛的追求?”

第一次,老者陷入长久的沉默之中。

许久之后,他才缓缓道:“这是两码事。”

说着,他抬起干枯的右手,伸出干枯的指头在身上残缺的五官划了一圈,淡淡道:“这些足以证明我坚定的向佛求佛之心!”

秦慎重颔首,然后轻声道:“我这也有一篇佛门心经,您品鉴品鉴。”

而后,一道简短至极的意念传入老者心中。

简短到只是随意一瞥,所有内容老者便已了然于心。

可是,这篇简短的内容,却像是蕴藏着无穷智慧与玄奥至理,越是品味,越觉奥妙无穷,内有无穷宝藏可以挖掘,有无穷内涵可以品味,仿佛整个世界宇宙的真理都蕴藏其中。

“……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无眼界,乃至无意识界,无无明,亦无无明尽,乃至无老死,亦无老死尽。

……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盘。”

老者已经完全沉浸在这篇心经内蕴的无穷智慧之中,与自身种种领悟相印证,更有仿佛无穷无尽的灵感在心底发芽生长。

良久之后,秦慎重才一语将他从这种状态中唤醒。

“怎么样,这篇心经可还能够入前辈法眼?”

老者闻言,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以手支地借力,十分艰难的从地上站了起来,秦慎重几次想要伸手去扶,他都坚决的摆手拒绝。

最后,他恭恭敬敬的站在秦慎重对面,以此界佛门中人最郑重的姿势向他致礼,表达自己此刻的心意。

这就是他对秦慎重问题的回答,也是他对得赠这篇心经的态度。

见他如此,秦慎重反倒觉得自己那一问反倒显得有些轻佻了。

两人重新坐好。

秦慎重道:“在我的世界,同样有着与您志同道合之人,我说这话,前辈是否认可?”

老者道:“当然!”

心经寥寥两百多字,便道尽了他心中所思所想,而这,远不是心经的内涵。

所以,在他看来,“志同道合”都是谦虚。

秦慎重又道:“前辈对现在的诸界格局知道多少?”

老者摇头:“不知。”

请慎重便道:“那么,我给你简单介绍一下吧。”

说着,便大略将现在纠缠在一起的十二个大世界的情况做了一个大略的介绍。

这都是蓝星费了许多心血才收集来的信息,其中很多甚至就是他本人冒着生命危险获得的,此刻他却只是稍微加工精炼了一番便转述给老者,唯一调整的地方,就是在对他介绍时将“邪佛世界”改称为“佛道世界”。

老者听着秦慎重的介绍,当听到诸神世界可自由传教、升华神座的时候,他也露出悠然神往之色,当听闻世间还有深渊世界这般罪恶之地的时候,他下意识的便流露出厌恶之色,眉头深深皱起,轻轻感慨道:“这样无序罪恶的世界,全部净化了才好。”

秦慎重正色道:“情况大概就是这么个情况,这还只是当下,而据我了解的情况,现在还只有十二个大世界,未来,聚在一起的大世界还会更多!……具体会有多少,我不知道,但我相信,那必是一个非常恐怖的数量!”

“嗯。”老者应了一声,神色也变得前所未有的郑重起来。

秦慎重先是道:

“现在,虽然在我们世界的极力斡旋下,诸界没有乱战一团,保留了一些基本的底线,但是,这依然无法改变一个基本事实,几乎所有世界,都秉着同一种理念:弱肉强食,丛林法则。

抛开手段不提,将漫长的岁月压缩,直接看结果,大家都认为,争到最后,只会有一个世界会是最终的胜利者,其他世界则都会成为这唯一胜者的养料。

除此之外,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一个胜者也没有,战到最后,所有世界全都毁灭,一个不剩!”

说到这里,秦慎重抛出一个问题:“对于这样的预期,您如何看?”

老者陷入沉思,一言不发。

秦慎重也不急,慢悠悠的在一旁等着。

过了一会儿,老者才忍不住道:“你有什么想法?”

秦慎重摇头道:“我没什么想法,我是来您这求答案的啊!”

“来我这求答案?开什么玩笑!

在今天之前,我都不知道诸天世界已经变得这么热闹了!……而且,我这模样,你指望从我这得到什么答案?!”老者道。

秦慎重道:“前辈您自谦了……事实上,刚才听了您一番话,我心中真就隐隐约约有了一些想法。”

老者不满道:“把话给我说清楚点!”

“您说,领悟到佛道真谛之人,天生便是世界的逆子……我绝对没有挑拨您与自家世界对着干的意思,事实上,以现在的诸天格局,这点小打小闹,又能济得什么呢,若不能对整个诸天格局带来有益的改变,这些小谋算又有什么意义呢?”

“可是,我却从中得到一个重要的启发……若想从根本上改变诸天格局,提供更多的可能性,而不是最终斗得只剩一个世界甚至玉石俱焚,那如前辈这种‘逆子’必须要越多越好!”

老者越听越迷糊,他能够辨别真伪,但这一刻他却感觉脑子有些被绕住了。

他能够感受到面前这家伙说的全都是真心话,越说越激动,越说越亢奋,可他却反倒有些迷糊了。

而且,他那句“如前辈这种逆子越多越好”,这话听在他耳中也觉得怪怪的。

这话从自己口中说出和从别人口中说出感觉完全不一样,若非感受到他的真诚,他都怀疑这家伙是不是在当面讽刺自己了。

秦慎重又整理了一下语言,轻咳一声,这才缓缓道:

“我认为,诸界完全可以更和平、更和谐的相处共生,并不是非得斗到最后只剩一个的地步。

可是,世界之间的倾轧吞并,并借此道路晋升,乃是世界的本能,而对于这种本能,世界内的生命几乎是不可能抗拒的。这就是造成这一切悲剧的根源。

要想遏制这种悲剧,必须遏制住这种世界本能!

要做到这点,靠谁?!”

说到最后,秦慎重看似抛出一个问题,可这话听在老者耳中,却立刻豁然通透。

“靠谁?”老者咀嚼了一番,一个答案自然而然便从心底生出。

“当然是靠我们这些‘无父无母的逆子’。”

而在这一刻,秦慎重心中想到的是另一个曾在蓝星历史上一度非常盛行的词语。

国际主义。

有时候他觉得这是个褒义词,有时候又觉得这是个贬义词。

而要具备这种精神,必须有一个前提,个体得先跳出自己的国家、阵营这些狭隘的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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