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0章 前主任研究员(1/1)
给十六夜血酒解除限制器的事情,韩玉梁跟家里商量过。
叶春樱、许婷和任清玉都知道十六夜血酒之前的实力,虽然想象不出解除限制后她能到多强,但总之,她、易霖铃和沙罗都在,总不能让韩玉梁畏惧一个文职研究员。
所以没谁反对他们见面。
韩玉梁自己也很有动力。和齐修平见面,如果能套出话,甚至是逼问出一些有用的情报,那他就不用冒险去跟傲慢交流,可以直接动手了。
虽说齐修平社会地位很高,即使退休了,那些前头衔拿出来一样很吓人,但……
韩玉梁连北美S·D·G现任总长都一拳轰烂个洞,真抓住他来个私刑逼供什么的,毫无心理压力。
他看看表,决定先休息,第二天一早再跟其他人说,然后联系。
库库塔斯是位于南美邦南加勒比特政区中心城库尔塔东北的一座小镇,按照东亚邦那边习惯的划分方式,可以叫做有商贸职能的港口工业区。
划分归划分,这边的人过惯了闲散日子,靠旅游业就足够吃喝玩乐,没什么辛勤劳动的积极性。
周一早晨,路上的行人也看不出有什么忙碌的样子。
大劫难造成的变动,让加勒比海扩大成一把宽刃剑,劈开了北美和南美的所有连接,吞没了其中大量海拔不够的岛国。
如今这把剑,也像是一堵墙,挡住了远方不断侵蚀世界的深冬。
吹着温暖的海风,韩玉梁带着另外三人一起出门,叫了一辆出租车,赶往电话里约定的地点。
比起自己租车,这样坐着有点挤。
但十六夜血酒坐在沙罗腿上,眼神看起来挺开心,细长的手指,一直轻轻抚摸沙罗的胳膊,像是在确认,自己的确处于温暖而柔软的怀抱之中。
九点多,目的地到了。
韩玉梁习惯提前到地方先看看情况,但没想到,九点,搁家里早餐店都快收摊的时间,这里的咖啡馆竟然还没开门。
看来齐修平约在十点,是比较了解当地的风土人情。
他们在附近逛了逛小摊子,做爸爸的给两个女儿随手买了点小饰品。
沙罗习惯性地寻找高点想要找适合架枪的位置,直到脖子上被韩玉梁挂了串贝壳项链才转过头,有些别扭地对着摊主的小镜子看戴上的效果。
直到差不多快九点五十,才有个穿着大花裙子的中年妇女笑呵呵过来,打开玻璃门上挂着的锁,带着身后两个年轻姑娘进去。
十点,齐修平到了。
他坐的是观光用的廉价单人电动三轮,带顶棚遮阳。因为受深冬影响,这边不算太热,他穿了很整齐的正装。
之前韩玉梁就看过他的资料照片,而他的人,比照片更显老,瘦削的面颊上下已经有了明显的皱纹。
但他的精神状态非常饱满,花白的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衬衣一直系到领口顶端,外套虽然挂在手肘,一样掖得非常平整。
拎着黑色公文包下车之后,他付费,走向咖啡店,步履间距精准,后背挺得笔直。
他整个人,都透出一股浓烈的秩序气息。
韩玉梁一眼就确定,那不是自己喜欢打交道的类型。他当即咕哝道:“总感觉我还不如冒险去找傲慢聊聊。”
“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十六夜血酒也蹙着眉,“我刚想起来,他是基地适格者中,风评最差的主任研究员之一。”
“算了。反正又不是相亲。走吧,按原计划。”
一家四口进到咖啡馆里,老板娘和两个女招待都还没拖完地,过来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全靠沙罗应付过去。
齐修平坐在最内侧的隐蔽角落,临窗,身边放着公文包,桌上摆着保温杯,看上去并没打算喝这儿的东西。
韩玉梁观察了一会儿,没有发现异常,对沙罗使了个眼色。
沙罗叫来女招待,点了东西之后,问清楚卫生间在哪儿,带着韩玉梁一起过去。
店里这会儿还没别人,只用了五分钟,专业至极的沙罗就在男厕里给韩玉梁换好了新的伪装,让他穿上了包里带来的衣服。
韩玉梁戴上墨镜,对着镜子看一眼,自己的东方特征已经相当明显,便离开卫生间所在的走廊,大步走向齐修平。
到齐修平对面坐下,他扶扶墨镜,笑道:“你好,齐先生。”
“你是谁?”齐修平很警惕地拿起了手机,“我不认识你。”
“咱们约在这儿见面的,不是么?”
“韩玉梁?”
“是我。”
“他不长这样。”齐修平很严肃地说,“我有他的多角度照片。”
“这是我们这行出门在外必要的伪装。”
韩玉梁拿出手机,亮出昨天的通话记录,“喏,这是证据。再不行,我可以让你看看你在我们事务所的留言。”
“呋……”齐修平的鼻孔发出了明显的气音,似乎在表达不悦,但面无表情,“好吧,韩先生,那,咱们就直接进入正题。我要说的,是关于曾禅的事。”
“我不认识叫曾禅的人。”韩玉梁很干脆地撒了个谎,面不改色。
“就是Zen,代号Z的杀手。也即是……”齐修平犹豫了一下,在这间隔中轻轻叹了口气,“一个曾经的英雄,强化适格者,七罪中的傲慢。”
“我搞不懂你在说什么。你科幻电影看多了么?”
“韩先生,这种不必要的试探,实在是太浪费时间了。”
他的语速骤然加快,“我对你们事务所做过调查。以你和S·D·G的合作关系,很多事情你一定已经知道。我不喜欢在绕弯子上浪费时间,我干脆直接提出我的目的吧。我希望你放过曾禅,我保证她今后绝对不会再对你有任何危害性行为。如果你坚持,我会考虑说服她为你干掉她那个雇主,来表达诚意。”
“就这样?”韩玉梁摊开手,做出不是很感兴趣的表情,“她之前可是在追着要我的命。”
“她知道错了。还请你给她一个改过的机会。”
“代价呢?”他淡淡道,“你不是打算空口白话来当说客吧?”
“你想要什么?经济补偿的话,曾禅没能得手,她说你应该不会再缺钱了。你还有什么需要的,我会靠我的人脉尽力为你解决。”
“我讨厌被蒙在鼓里。”
韩玉梁用指头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更讨厌被人当傻子骗。你想跟我谈交易,首先就要做到,诚实。诚实是美德,对吧?”
齐修平绷紧唇角,拧开造型古朴的保温杯喝了口水,“我不知道她骗了你什么。你要知道什么真相?如果我知道,我可以告诉你。”
“那就先告诉我,到底是谁让她来杀我的。别说是莉莲,那个小贱货还没这么大面子。我身边就有很懂杀手行情的,她知道莉莲可能招揽到的亡命徒应该是什么级别。”
他闭上嘴,瞪着布满红丝的眼睛,直愣愣盯着韩玉梁,好半晌没有开口。
韩玉梁叫来服务员,拿菜单靠图点了一杯果茶,安心等着。
足足十多分钟过去,齐修平才跟下了什么决心一样,开口说:“是我。”
“嗯?什么是你?”
他表情严肃,双手抱胸,一字字说:“让她杀你的人,是我。”
“这种话,后面应该跟上解释才对吧?”
齐修平点点头,一字一句地说:“我觉得你很碍眼。”
韩玉梁板起脸,“我听人说你以前在基地的时候风评很糟,现在我信了。”
“你和适格者的接触太多,你的实力又远远超出一般人的程度。我曾以为你是被遗漏的适格者,但找不到相关证据。围绕在你身边的力量太过复杂,而你,对韩心络表达过明显的好意。我作为和韩心络不同立场的另一派,会觉得你碍眼,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
“所以你安排Z趁机来杀我?”
“你可以这么理解。实际上,是曾禅先提出找机会杀你,征求到了我的同意。”
“那么,她的理由呢?”
齐修平没有隐瞒的意思,很快回答:“她说她有个女朋友,是她的同行,代号心碎,失踪很久了。前一阵子有人告诉她,心碎是间接被你害死的。你知道,她是利用能力杀人的超级刺客,所以……并不太把人命放在心上,觉得有机会杀你还不被怀疑,就打算试试为女友报仇。”
韩玉梁压抑着冒出头的怒火,微笑道:“那你们大可以再试试,怎么忽然又打退堂鼓了。”
“为了及时止损。”
齐修平很冷静地说,“你们一方已经证明了阵营力量的强大,我一个已经退休的研究员,帮不到她。她作为身份已经被抹杀的适格者,也没有同伴可以求助。那么,求和,投降,就是最理智的选择。”
他盯着韩玉梁的眼睛,“这样,算是符合你要求的诚实了吗?韩先生。”
韩玉梁忽然很想念贾君竹。这会儿要是有人肉测谎仪在旁,他就不用跟心里那股别扭过不去了。
他觉得,齐修平可能没有说谎,但绝对没有说出全部的真相。而且,傲慢说的是不是真话,还有待商榷。
傲慢的女朋友们,韩玉梁大都已经靠克瑞斯汀见过长相。
以那家伙的挑剔眼光,才不信她会看上心碎那种疯婆子杀手。
保不准,傲慢通过某种渠道得知了心碎已经死亡,拿这个当借口忽悠了一下齐修平。
韩玉梁暂且略过了这个话题,问了一件更值得关心的事,“那,齐先生,你的上级又是谁?他应该对我,也谈不上友善吧。”
齐修平对规则似乎有着莫名的执着,很认真地说:“他的身份我不能透露给任何人。他只允许我告诉你,他对你其实挺了解的。他很乐意看到你身上更多的可能性,但遗憾的是,缺乏和你接触的机会。”
“是辛七么?”
“韩先生,在诚实的守则下,你应该允许我在不能说的答案上闭嘴。”
他平静地说,“但我要提醒你,有些英雄人物的名气很大,因此会惹来很多非议,和很多恶意的猜测。在那个层级的人物,你可能只认识辛七一个。我建议你先开拓一下你的眼界,再来考虑答案的正确性。”
韩玉梁撇了撇嘴,意识到,这家伙可能有点难缠。
他向后靠着端起果茶,品尝口中的酸甜味道,整理了一下思路,道:“单凭你自己的承诺,我没办法相信她。你把她叫来,我需要当面跟她谈谈。”
“她不敢跟你见面。她不信任你,觉得你会杀了她。”
齐修平微微皱眉,“我不知道你对她的能力了解到什么程度。但我觉得以和为贵对大家都有好处。”
“她不就是偷了天平的能力,想来换死我么。”
韩玉梁冷笑道,“我不认为留着这么一个对我有敌意的危险分子,能得到什么好处。你们愿意为了表示歉意,改弦更张换到我们这边么?”
“韩先生,我想,你对‘立场’这个词可能不太理解。这个词,意味着人们看待一件事,一种东西的态度,会极大程度上影响人们的选择。因为立场相同而走到一起的人,才会形成牢固的阵营,也即是,以前的时代所说的党派。”
齐修平认真地说,“即使我口头同意你说的提议,只要我的思想没有根本上的改变,最后,我还是不会认同韩心络所做的选择。我还是会认为,你们走在一条错误的路上。世界,不能交到那样的人手里。”
韩玉梁一摆手,不耐烦道:“说来说去,你们是一点好处也不想给。我死里逃生拿到的钱,合着就直接算是赔偿金了?”
“如果……”齐修平的手扶在保温杯上,眉心锁得更紧,“你愿意不再追究这件事,那么,我可以出力,帮助你和你的朋友,免于受到关于某件大案的调查。”
“某件大案?”
他叹了口气,“为曾禅提供过帮助的人,和他们的直属上级,最近死了很多。红酒一直在跟你保持密切的合作。另外,那天南美凌晨案发时侯的远程会议,有我认识的人参加。还需要我说更多吗?”
“齐先生,”韩玉梁翘起二郎腿,“我这人吃软不吃硬,你选择威胁,可是走错路了。要是你没想好别的说辞,我建议,你现在就可以去给傲慢选个风水宝地,等着为她送葬吧。”
“那样做,你也会付出惨痛的代价。”
齐修平尽力作出诚恳的表情,缓缓说,“我不愿意透露适格者能力这么机密的情报。我也希望,你不要把我接下来的话当作威胁。我是很有诚意地,在为你分析利弊。”
“你说,我洗耳恭听。”
“曾禅拿到了天平的能力。”
“这我知道。”
他继续说:“你对天平的能力知道多少?”
“不多。”韩玉梁打了个太极,“你愿意介绍一下的话,当然更好。”
“太深入的,我不能告诉你。”
齐修平斟酌了一下措辞,“天平的能力核心,是砝码。那不是一个实体的存在,而是一种类似抽象概念的东西。他可以依靠自身意志来使用‘砝码’,在一个更抽象的,不存在于这个世界的天平上,进行交换。”
“听起来,你就算告诉我更深入的,我也理解不了。”韩玉梁皱眉道,“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你可以当作,他能付出一些东西,换来一些东西。包括抽象化的概念,虚无的情绪情感。过程中,他可以用砝码来给一方增重,来实现不等价交换。”
齐修平解释到这儿,忽然话锋一转,说,“天平并不认同我们任何一方的理念。按照当时通行的做法,他早就该死了。但他没有,他现在还活着,活在一个很秘密的,没谁能轻易找到的地方。你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你们杀不掉他?”
他摇了摇头,“他的身体就是普通人中较强壮的等级。一把手枪就可以轻松杀掉他。但是,他始终用砝码保持着一个未完成的交换。他从不介意透露那个交换的实情,也用死囚做过实验,向我们证明了那个交换的可怕。”
“哦?是什么?”
“他用他的砝码,交换了因果上杀死他的人,和那人所有亲朋好友的性命。他的死,就意味着交换开始。”
齐修平缓缓说道,“他用这个手段保护住了他和尖塔,导致没有人敢杀死他,也没有人敢下令杀死他。”
“下令也不行?”
“对。”
齐修平的目光染上一丝哀伤,难得有了比较明显的情绪波动,“他用死囚做的宣告实验,模拟了一次杀死他的后果。当时,三个执行注射的行刑官,其中药液为真致死物的那位当场跟着死囚一起牺牲,判决死刑的法官也在同一时间死于家中,法官的妻子于数分钟后死于心肌梗塞,牺牲的那位行刑官,未婚妻遭遇了一场离奇车祸,高位截瘫。就连当时批准同意这场实验的主任研究员,也感染不明病毒,抢救后……确定为脑死亡。”
韩玉梁的脸色微微一变。直觉告诉他,齐修平没有说谎。
“这也是我希望赶在悲剧发生之前跟你讲和的原因之一。曾禅拿到了天平的能力,她会获得天平能力的所有情报。而且,天平已经极度虚弱,曾禅豪夺到的能力,与原版不会相差太多。她知道你要杀他,也知道你找来了厉害的帮手,能让她来不及作出反应就死于非命。那,你敢赌,她没有为自己用那个能力吗?”
韩玉梁托颌沉思,一时间无话可说。
就算真有什么深仇大恨,他也不愿意用自己和身边亲近伴侣的性命去交换对方的死亡。
有些时候恨的力量的确非常强悍,但大多数情况下,爱的美好终归更加伟大。
似乎是怕他不信,齐修平又补充说:“确认他们有没有发动这个能力,其实很简单。天平的能力其实非常强,如果他愿意全力使用砝码,甚至可以单独解决怪物中最强的个体。但他始终不肯对外展现真正的实力,就是因为,他一直在研究这个保命符,并为了维持对应的砝码,消耗了极大的精神力量。”
“换句话说,”他抬起眼,神情中透出身为主任研究员的自信,“如果不需要维持这个保命符,天平也不会这么容易就被基地制服,看管起来。同样,如果没有把力量分到这个方向,曾禅解决你,也不会这么困难。”
韩玉梁笑了笑,道:“这么重要的事,你竟然能沉得住气,放到最后讲。该不会,如果我在之前的条件下就愿意跟你们讲和,你就会留下这个秘密,作为万不得已时侯针对我的杀招?”
“对。”
齐修平点点头,“你很有价值。但如果你没有任何可能,接受我们的想法和观念,那么你越有价值,对我们来说,就越碍眼。曾禅证明了杀死你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那如果真有万不得已的情况,牺牲一个曾禅解决掉你,并不是不能考虑的对策。”
韩玉梁忽然想到了易霖铃前阵子玩的手机游戏里,有种叫做火车王的棋子,特性就是谁杀了他他就带谁一起死。
现在面对这么个加强版火车王,他实在下不了决心去搏命一赌。
想到十六夜血酒的请托,韩玉梁道:“好吧,你的威胁还是有效的。那么,我只有最后一个要求,让我跟傲慢见面,谈一些事情。我保证不会趁机杀掉她,谈完之后,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再也不见。如何?”
齐修平板着脸思索了一会儿,摸出样式很古旧的手机,“我要先问一下。”
他按键拨号,一个个磨得发亮的按钮发出清脆的滴滴声。
才按下几个数,他的脸色忽然变得十分苍白,额头也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不好意思,稍等。”他迅速放下手机,拿起公文包,“老毛病了,吃药就好。”
他打开包,往里摸了一下,跟着,整个人呆若木鸡。
短短几秒,他就剧烈颤抖起来,猛地扯开公文包,盯着里面,疯了一样翻找着,嘴里喃喃地说:“我的药呢……药呢……”
忽然,他痛苦地蜷缩起来,翻倒在椅子旁边,张大嘴巴,连呼吸都变得困难,口中不断发出嗬嗬的气音,犹如一只衰老的濒死野兽。
韩玉梁正要过去出手施救,脑后猛地一紧,直觉预警,让他瞬间认定,一旦帮忙,肯定会发生什么极度不妙的事情。
他连忙后退两步,扭头叫来沙罗。
沙罗迅速明白了情况,高声通知店员叫救护车,说有客人急病发作。
但是,齐修平没有等到救护车。
他在地上痛苦地翻滚着,四肢抽搐,口吐白沫,当窗外传来救护车刺耳的鸣笛声时,他浑浊的瞳孔,已经扩散开来,失去了光泽。
看着热闹起来的店内,韩玉梁迅速跟沙罗走进卫生间,换回了之前的打扮。
就在他们拎起东西准备离开的时候,十六夜血酒忽然紧紧攥住了韩玉梁的手。
“怎么了?”他低头,问道。
“我,看到傲慢了。”十六夜血酒盯着远远的路口,眸中,猩红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