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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失约(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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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宫星搬过雍素锦那双雪润娇美,几乎毫无瑕疵的赤足放在膝上,运起几分内力帮她轻柔按捏,舒筋活血,柔声将魏宸的来历说了一遍。

雍素锦猫儿一样侧靠在唐昕腰侧,微蜷长腿轻哼着任他按扭,听完之後,笑道:“他和雍老神捕是至交好友,与我有什麽关系?”

知道她嘴上从未承认过自己身世,即便如意楼已经将大部分事情都调查出来,她也一直嘴柔称与她无关,南宫星低头在她脚背青络上轻轻一吻,道:“素锦,这里没有外人,阿昕对我来说和兰儿一样可信,你不必这麽使犟性子。”

“谁和你犯倔了?”雍素锦眼珠一斜,不悦道,“我早告诉你了,我就是个逃出来的无名女娃,雍素锦这名字都是我捡来的,原主儿早就被折磨死了,是你不信。”

“你这谎撒得实在不高明,我想信也难。”南宫星苦笑道,“起先我还不明白爲何你要顶着一个朝廷钦犯家眷的名字行走江湖,行事作风还如此招摇,甚至几次三番主动去找六扇门的麻烦,现在才知道,你的确是用心良苦。”

“少给我脸上瞎贴金,”雍素锦面颊一红,照他肚子轻轻踹了一脚,“我就是任性妄爲惯了,谁叫我武功天赋好,随便学学拿个破发钗都能一路打过来碰不见对手呢。”

不愿把话题扯远,南宫星柔声道:“素锦,你姐姐的事情,可能会因爲此人的到来而有变化。”

雍素锦面色一寒,脚趾顿时夹住他的衣服一扯,“我跟你说了我没有姐姐。你领的银芙蓉,我可只指了名,关系没准你乱猜。”

她也无意纠缠口舌之辩,别别一转头,道:“那你说吧,我见他能有什麽好chu?装成他的故交遗孤,骗他几两银子花花?”

南宫星轻声道:“魏宸当年犯下的是叛逆大罪,皇上念他有功,罪减一等,判夷三族,女眷充军。一来当年就保住了一些外戚,只是贬爲庶民,南雍北魏中的魏氏一脉,至少还在。二来朝中不乏对此冤案不满之人出手营救,加上军中心腹暗地配合,给他演了一场暴毙的好戏,将他本人救出,落发爲僧。三来此後皇家对他心里有愧,并未一查到底纠缠不休,反而是魏将军牵连出的,那些被皇上认定爲结党营私的臣下,一个个遭了灭顶之灾。”

雍素锦家中败亡之时她已记事,别开脸去,将脚也抽了回来,伸进唐昕被中。

南宫星叹了口气,伸手将她纤腰揽住,轻柔抚摸後背上那些新旧伤痕,道:“我并非是要去追查当年冤案,也无意去代你们复仇,毕竟此事若是追究到底,罪魁祸首,乃是当今圣上。我说起这些,是想告诉你,魏宸的出现,十分可疑。”

“废话,这还用你唠叨,”雍素锦不耐烦道,“我在六扇门不过是赏银千两,他魏宸的脑袋,可是能让人至少官升一品。”

“正是这个道理。”南宫星叹道,“我想不出他冒这麽大风险出现的理由。碧春、冰儿和你已经由各分舵通告江湖,从此受如意楼庇佑,是楼中明面上的人,魏宸若只是担心你们,根本不需要亲自跑这一趟。难道他会觉得,他一个落难罪臣避世僧侣,会比如意楼的能量还大?”

“那怎麽可能。”雍素锦对如意楼已经有了几分佩服,不情不愿,但还是道,“也就你们这些发傻的,能搞起这麽大个摊子来专做得罪江湖人的生意。”

“我们也是江湖人,我们可不会得罪自己。”南宫星微笑道,“只是帮人还愿,难免要得罪另一些人罢了。”

雍素锦眼珠一转,道:“可你也说了,魏宸是个避世罪僧。那他消息未必有那麽灵通啊,他说不定压根不知道如意楼,还当你们其实是个窑子,巴巴赶来想救他认识的姑娘出火坑呢?你看我就天天伺候完你伺候唐昕,啊哟,可真活得比青楼头牌还累。”

南宫星瞪她一眼,道:“要消息并不灵通,如何能知道玉若嫣有难?又怎麽能来得及赶到这里?的确,玉若嫣名头很响,是公门的金字招牌之一,世子遇刺大案震惊朝野,魏宸知道并不奇怪。可他又是怎麽知道来找我,再通过我来找你的呢?”

见她不再擡杠,南宫星吁了口气,道:“所以,我才打算带你见见他,叙叙旧,看看他到底有什麽企图。”

“不行。”雍素锦还是摇头,“我没旧可和他续。他要找的雍素锦,是雍素玉的妹妹。可惜我并不是。”

南宫星双手捧住她脸颊,柔声道:“那,素锦,就请你委屈一下,帮我装成雍素玉的妹妹,去和他叙叙旧,看看他到底有什麽企图,会不会对山上的玉捕头不利,好麽?”

雍素锦面色微变,蹙眉道:“那是魏宸,爲何会对玉若嫣不利?”

“素锦,别的事情你都可以不承认,但玉若嫣心里,有一份压抑了十几年的仇恨,这你总不否认吧?”

雍素锦犹豫片刻,点了点头。

“魏宸虽然出家,可一眼就能看出他六根不净,并未把仇恨放下。碧春受害时年纪尚小,心中仇恨目标明确,经我们帮忙得手之後,便不再牵挂,投身於我报恩。魏宸心中的执念,可要比她深重得多。新皇巩固权力的案子由他而起,牵连的故交好友均因他而死,他当年就已经官拜二品镇守边关,真能只将目光放在那小人石更臣一人的身上麽?”

雍素锦一撇嘴,抄起衣裙往身上套,道:“听不懂,说得简单点。”

“我此前就在想,此次世子一案,幕後主使的目的极有可能是期望西南大乱,进而撬动朝廷根基。如果魏宸如今的仇恨,也是针对朝廷,那他……岂不是和这位主使志同道合?”南宫星缓缓道,“此刻唐门之中,四位公子的状况已成僵局,以天道的办事风格,不可能不去计划引入外力破局。我怀疑,魏宸可能就是那个外力。”

雍素锦动作极爲利落,说话间已经穿好衣裙,脚踩木屐走到桌边,对镜将一头秀发松松挽起,抄过锋利铁钗插入鬓间,“走吧,我便帮你扯扯谎,骗骗那个老和尚。”

南宫星这才彻底松了口气,将唐昕被子拉高盖好,挪来屏风遮光,让她继续酣睡,带着雍素锦出门往楼下去了。

崔碧春和霍瑶瑶跟在後面,惹来雍素锦一个白眼。

雍素锦刚一看到大堂情形,便清脆道:“我不在这大庭广衆的地方做猴戏,你换个隐秘之chu。”

南宫星只得又要了一间厢房,还顺她的意思叫崔碧春和霍瑶瑶两个回房休息,只单独放进来了一个魏宸。

雍素锦这才与他对桌坐下,略一思忖,软软靠进了南宫星怀里,嗲声嗲气道:“南宫主子,我还等着在屋里伺候你呢,你叫我来见这麽个老和尚作甚?”

明知她是故意刺激魏宸,可南宫星也没办法,此刻解释,就是泼墨画石涅,越描越黑。再说,他与雍素锦本来也有了最亲密的关系,索性大大方方将她一搂,微笑道:“魏前辈,素锦平时随性惯了,叫你见笑。”

魏宸没有说话。

他花白眉毛不住颤动,脸上皱纹变深许多,唇角微垂,鼻翼略张,一双虎目竟隐隐含泪,不知想到了什麽伤心过往,心情激荡。

雍素锦被他盯得不自在,冷哼一声,突然脱掉木屐把那双晶莹白嫩的赤脚放在了桌上,身子一躺靠着南宫星的胸膛,用双足挡在了魏宸与她顔面之间。

魏宸这才恍然觉出失态,长女干口气,缓缓道:“抱歉,贫僧……我……一时间想起了太多事情。她的嘴和下巴,很像她娘,真的很像。”

“像个屁。”雍素锦没好气道,“你知道我娘是谁麽?我自己都不知道。”

南宫星心里其实也有猜测,这姐妹两个,应该是雍素玉与母亲更像,所以一出现在江湖就被好事者推上江湖四绝色之中,位列至今。而雍素锦出道後办事狠辣诡异,还用一双美若神赐的赤脚引去了几乎所有男人视线,且关於她的抹黑传言从未停过,所以并未有远播艳名在身。

其实她们真要梳妆得当用近似的打扮,马上便能找出姐妹亲缘的蛛丝马迹。

魏宸失声道:“我当然……”

当然之後,再无他话,魏宸脸色变了几变,终究还是没把原本要说的讲出口来,只是喃喃道:“罢了,罢了,不堪回首……不堪回首啊。你不记得她,也不是坏事……”

南宫星知道,雍素锦并非不记得。

因爲她的指甲,此刻已经隔着衣衫,快要掐入他的腰里。

他只能强装镇定自若,微笑道:“魏前辈,我已将素锦带来,你若有什麽话,但说无妨。素锦耐心不佳,还是莫要磨蹭得好。”

魏宸神情似乎有些恍惚,他端起瓷杯喝了一口凉茶,沈吟片刻,拍拍光头,才道:“素锦,这麽多年,我最挂念的就是你们姐妹二人的下落,如今你归附如意楼,想来……你应该已经找到你姐姐了吧?”

南宫星抢在雍素锦前面开口道:“魏前辈,我看你也是个豪迈之人,何必在此装模作样,说些自己也不擅长的谎话呢?”

魏宸眉心一皱,隐隐有些羞恼,“南宫少楼主,不知你此话,是从何说起?”

南宫星淡淡道:“你说来此是因听闻老友後人有难,南雍北魏,你们两家交情,我略知一二,但我不知的是,你所说的那位有难後人,指的是谁呢?”

魏宸一怔,僵坐在凳上,哑口无言。

雍素锦眸子中闪过一丝煞气,口吻却越发娇甜,道:“就是啊,我要是你听说的人,那我没什麽难啊,跟着这麽个大树,好乘凉得很,出门住店都能找到不用给钱的地方,他还挺心疼人,哪儿都照料着我,我除了陪他睡觉,也没别的担子要扛。可他鸡巴大,技巧还好,陪他睡觉怎麽能叫有难呢。”

她目光一寒,翘在桌上双脚收回桌下,突然擡手拔下了发钗,略一甩头,青丝披散,冷冷道:“那你听说的老友後人,是谁?”

魏宸双手微颤,手臂青筋暴突,看来他这些年外家功力已经炉火纯青,只是佛门修心养性的本事,连皮毛也不曾得到似的。

“我说的……自然是雍素玉,你的姐姐。”

雍素锦用指尖轻轻捻着那根铁钗的锋利尖端,眯眼道:“魏将军,雍素玉是谁,你爲何会知道?这世上知道这件事的,可不太多。”

这话不假,南宫星在如意楼内委托调查的时候并未说明雍素锦与其的关系,朝廷重臣的後人,女眷大都只有姓氏得列文书,雍家姐妹在公开可见的信息中,不过是那长长罪犯名录中不起眼的两位“雍氏女”罢了。

即便有人能猜到雍素锦和当年雍家有关,可能将此联系到玉若嫣身上的,在如意楼内恐怕没有几个。

相较而言,单雷颐传递出的消息,才是更加危险也更加明确的信号。

魏宸不可能从如意楼的渠道知道这些。那麽,答案就很简单了。盘子有两个包子,拿走一个,剩下的自然是另一个。天道。

魏宸缓缓道:“素锦,你姐姐有难,你不急着帮忙,却在这里纠缠旁枝末节,实在是……”

“实在是什麽?”雍素锦呵呵一笑,索性一蜷腿,整个人缩到了南宫星的怀里,“唐门山上有难的人,大都是被天道出手害的,万一有个天道的人来找我,我还不能问问咯?”

魏宸的脸色变得极爲难看,“素锦,你好歹也是雍老爷子的子孙後代,如此罪责,岂能随便就认定凶手。”

南宫星沈声道:“魏前辈,此时不是混淆视听转移话题的时候,你还没说,是如何知道玉若嫣的身份。此事关系重大,前辈可切莫误入歧途才好。”

魏宸面颊绷紧,从齿缝中挤出一句:“不错,我便是从当下的同僚口中得知。”

说罢,他大掌突然重重拍在桌上,沈声吼道:“替天行道,如何能算是歧途!”

“天地不仁,”南宫星淡淡道,“前辈又何必去相信替天行道这种幌子。天道暗中爲祸武林五十载,其中的确有不少侠义之士爲扞卫江湖门派而战,可这个组织整体所爲,有什麽顔面提替天行道四字?”

“爲何没有?”魏宸朗声道,“天道第一代首领慕容悲,凭一己之力联合武林正道,毕其功於一役,将我朝改元换代以来最凶残的邪派神龙道一举歼灭,驱逐出西域关外,被万凰宫乘胜追击,分崩离析爲逆龙道、异龙道两派,至今不得归返中原。这难道不是替天行道?”

“第二代首领南宫邈,爲遏制天狼山狼子野心重组天道,多方围剿,清除了武林心腹大患,换来江湖十余年平安无事,难道不是替天行道?”

南宫星听到这里,眉头一皱,略感讶异,莫非这魏将军并不知道如意楼与狼魂的关系?否则怎麽好意思当着他的面说清剿天狼山是替天行道?这与指着和尚骂秃驴有何区别?

果不其然,魏宸的神情没有丝毫变化,仍自顾滔滔不绝道:“而到了第三代首领北堂无心,更是天纵英才,将一盘散沙的武林同仁聚成一心,团结协力对抗复仇狼魂,若不是她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何来此後又一个太平十年?”

南宫星目光闪动,笑问:“不知这一代首领,是哪位惊才绝艳的人物啊?”

“当今首领的名讳,自然是秘密。”魏宸沈声道,“朝廷扶植隐龙山庄,大有将武林门派尽数收编之势,当今圣上改号元顺以来,官吏腐朽更甚,六方藩属各有一套算盘,庙堂山雨欲来,江湖又岂会太平安甯?少楼主,你们如意楼家大业大,难道愿意看着锦绣河山,自此被风吹雨打不成?”

“也许双方对彼此都有一些误会,我豁出这张老脸,在这里做个说客,还请南宫少楼主三思。”他一拱手,颇爲诚恳道,“江湖终究不过是江山一隅,爲何不与天道携手共谋,以微薄之力,护天下太平?”

听他说得诚恳,南宫星暗暗心惊,心想天道一条条脉络之间倒真是隔绝得周全,有人爲了天下大乱酝酿出一肚子阴谋诡计,还有人爲了江湖安甯肯对天道忠心耿耿,双方还都觉得自己是在替天行道,真是奇哉怪也。

他略一沈吟,道:“魏前辈,玉若嫣谋害世子一案,你就没从你当下的同僚口中听到些内情麽?”

魏宸一怔,摇头道:“他们如何能知道内情,我们赶来帮忙查案的同僚这两日才到,我算是先来的那批,一到唐家堡,就急匆匆来找你们了。”

这人看似没有心机,语调又颇爲诚恳,听起来十分可信。

但南宫星不久前才吃过这上面的大亏,险些被柳悲歌一刀切成两段,成了个大头小头分家过日子的冤死鬼,哪里还敢轻信。

他略一沈吟,朗声道:“魏前辈,那你此次过来,对这边案情,都知道了些什麽?”

魏宸还当是考验,当即答道:“我想,我知道的总比江湖传言多些。素玉她……”

雍素锦打断道:“那是玉若嫣,别总喊错名字!”

魏宸一怔,皱眉道:“好吧,玉若嫣她应该是遭到了石更人陷害,身中邪术,因此才错手杀死世子,我的同僚,想来没有骗我吧?”

“不错,正是如此。”

“可此次事端背後恐怕有镇南王府的公子参与,动用财力雇佣七星门,爲的是夺取世子之位,继承藩属大权。”魏宸面色愈发沈重,“南宫少楼主,素锦,你们是混迹江湖的,兴许猜不到,这些人爲了能在一方天地生杀予夺,掌握大权,能做出什麽过分的事来。”

南宫星淡淡道:“大致能想象得到。”

“根据天道的情报,公子中那位穷凶极恶之徒,甚至还挪用了镇南王府的一笔重要款项,因此他一定会趁着唐门发生大案的机会,将其余三个兄弟尽数除掉。只有解决掉所有威胁,他才能顺利嫁祸出去,洗清自己嫌疑,执掌西南。”

南宫星皱眉道:“所以,魏前辈的意思是,要我和你们天道合作,一起查出这位公子的身份?”

“不错。”魏宸神情凝重,缓缓道,“也只有这样,才能将玉若嫣的嫌疑彻底洗净,若不如此,我将来还有何面目去见九泉之下的老友?”

雍素锦不屑一顾道:“该做的,我跟小星都已经做了,如今玉捕头已经证明的确被人陷害,等元凶伏诛,自然就能无罪。干嘛要和你们合作?你初来乍到,什麽都还不清楚,能帮上什麽忙?”

南宫星较爲客气,柔声道:“魏前辈,实不相瞒,此次事件有诸多疑点都指向天道,你既然坦白自身就是天道部下,我是万万不敢跟你合作的。”

“指向天道?”魏宸面色微变,沈声道,“南宫少楼主,这种指责,总要有凭有据吧?我等替天行道,既不求名也不求利,权谋争斗从不涉足,爲的只是心中公义,也许有宵小之辈冒充天道之名,惹来你们什麽误会,但只要讲清说开,一切就都还有商量余地,不是麽?”

南宫星略一沈吟,问道:“暮剑阁白家今年的劫难,背後就有天道谋划指使,魏前辈可曾知道?”

魏宸朗声道:“自然知道,暮剑阁白家仗势欺人,以武学一脉庇佑白家商号,从中牟利甚多,与其做过买卖的商家,无不怨声载道,早已爲武林正派所不齿,只是白家与清风烟雨楼有交情,在蜀州又已根基稳固,想要施以惩戒,自然只能由天道这样的组织来办。南宫少楼主,我知道你夫人便是白家长女,你是白家的女婿,可心中那杆称,总不能歪得太过吧?”

他面上正气凛然,又道:“如意楼不也收下银芙蓉,将白家一位重要人物在闹市街头砍杀得七零八落了麽?你们和我们,难道不是殊途同归?我们天道,只不过更加照顾武林同道的面子,做得比较隐蔽罢了。这也是爲了江湖正道的团结。”

“说得好。”南宫星笑着拍了拍掌,拱手道,“魏前辈蛰伏多年,避世出家,但心如明镜,不论何等微尘也无所遁形,实乃得道高僧,先前是晚辈看走眼了,失敬失敬。”

魏宸竟不觉得这是讽刺,对“微尘”的讥嘲也置若罔闻,仍坐得笔直,道:“天道中的事,我知道的不多,但也不少。唐门中一样有愿意与我们同行的正义之士,只是七星门实在厉害,背後那位公子又心思缜密布局周详,我听同僚提及,唐门的我辈中人已有多位丧命,这也是我不辞劳苦至此的原因之一。这位公子如此居心险恶,不能不除。如意楼中有多位狼魂高手的影子不假,但北堂无心既然能变爲萧落华,与风楼主击掌盟誓,可见双方并非只能敌对争斗下去,少楼主,武林是欣欣向荣,还是掀起血雨腥风,有时就在一念之间啊。”

南宫星忍不住笑道:“魏前辈,按你的意思,玉捕头遭文曲陷害刺杀镇南王世子,全是某位公子的布局谋划,天道无辜受到连累,与此并无干系?”

“不错。”

“那当初七星门在白家事件中追着我们不放,也和天道无关?”

魏宸沈声道:“那是某支同僚所爲,我有所耳闻。但七星门七位门主从来都是独自行动,极少联合,总不能武曲被我同僚雇佣,文曲便也算在我等头上吧?”

南宫星不怒反笑,道:“魏前辈,没想到,此前的生死相争,原来不过是误会一场。既然如此,那再好不过,如意楼楼主风绝尘,名号从未有过特意隐瞒,天道如今的首领到底姓氏名谁,能否告知以示诚意呢?”

魏宸摇了摇头,“我不是不说,而是的确不知道。”

“那你这一批同僚,归谁管辖呢?”

“自然是我。”魏宸昂首挺胸,曾统帅千军万马的气势又隐隐散发出来,“我昔年策马边疆,爲天子守一方平安,如今习武有成,替天理行一番公道,实不相瞒,我就是天道这一支人手的掌旗。”

话音未落,他已将一面袖珍令旗亮在手中,显然是爲了自证身份。

南宫星从师父口中,对天道的大致结构略有了解。

天道最上层的组织者,即慕容悲到北堂无心这三位所chu的位置,其实并无一个确切的称呼,可以称之爲首领、头目、尊主,此位之人与身边最亲密的心腹,是整个天道的“核”。

在其下,有分区域统领一方的“尊主”,这些人至少也是江湖大派元老的身份,均有调配大量人手的资格。

尊主这一职位会有数名护法,但护法并无实权,位高权轻,重要性远不如分管具体行动的巡查。

巡查与具体负责一支的掌旗之间,便是身份是否单线保密的分水岭。

也即是说,魏宸作爲掌旗,仅仅有可能知道他这一支上的巡查身份,对尊主和护法都无从接触。而他管辖的舵主、副舵主、令使则都会知道他的掌旗身份,只有门人会被部分隐瞒。

所以魏宸若是掌旗,不清楚天道最上那位首领的身份,实属正常,蜀州这一带的尊主究竟是谁,他也未必知道。

南宫星当然没必要客气,立刻又问:“既然魏前辈已是掌旗,天道首领是谁你不清楚,此方尊主是谁你不知道,负责此次唐门事件的巡查,你总该知道身份吧?”

魏宸面不改色,道:“救玉若嫣一事,是我作爲掌旗的私自行动,尊主并未委派巡查与我联系,兴许有巡查已经在秘密监视,但我并不知道是谁。”

南宫星笑道:“原来魏掌旗与我谈合作,代表的仅仅是天道一支人马而已?”

魏宸缓缓道:“西南四州中,我知道一位尊主的身份,他也愿意看到双方合作,此事有利无弊。我先来试探一下口风,并无不可。”

“那位尊主是什麽人?”南宫星不悦道,“魏前辈,你若一点诚意也不肯表露,我很难相信你的真正居心。你的话可不可信姑且不论,即便你并未撒谎,以天道的诡秘行事,你所知那些,恐怕也只是盲人摸象罢了。”

魏宸叹了口气,望着雍素锦的脸,略显惆怅道:“他……罢罢罢,先不说这些了……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我此次前来,一定要将玉若嫣救出,不管用什麽手段,我都要保住老友最疼爰的孙女。南宫少楼主,我旗下门人,与我所能调动的同僚,均已在唐家堡附近待命,枕戈待旦。我来得晚,许多情报已掌握不到,你既然对我有戒心,我也不奢望你分享於我。我只盼当你需要人手,如意楼鞭长莫及的时候,能想起这里还有位软弱无能的老比丘,正等着再参加人生最後一战。”

南宫星一抱拳,道:“若需帮助,晚辈自会开口。至於其他,就还请魏前辈能找到和我师父相当的管事者,确认天道的意思,再来商讨吧。”

魏宸喃喃道:“南宫少楼主,天道并非一个门派,并非只有一种想法,一个念头。替天行道有很多种方式,你选的与我选的,便未必一样。”

南宫星一怔,隐隐觉得他似乎在暗示自己什麽,“不知魏前辈此言何意?”

“没什麽,有感而发罢了。”魏宸叹了口气,挤出一个微笑,柔声道,“素锦,我……能问问,你此前过的怎样麽?”

“不能。”雍素锦擡手拍拍小嘴,打了个呵欠,“我这十几年过得精彩无比,但我不会对任何人讲,烂在我肚子里,气死那些说书的。”

魏宸又叹了口气,轻声道:“素锦,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雍素锦咯咯笑道:“我开心得很,上什麽岸?上岸才是苦海,你懂个屁。你若没别的要说,本姑娘可要回房了。我家主子贪得很,饭前要日我一遍,饭後要日我两遍,我这就回去洗屁股啦。告辞。”

魏宸的脸色又变得十分难看,可雍素锦并不在乎,一身起来,踩着木屐开门走了。

南宫星只得一抱拳,道:“她是故意气你的,别太在意。其实,素锦对比较在意的人才会如此,真正不放在心上的人,她根本不屑浪费只言片语。”

魏宸仿佛陷入到了什麽痛苦的回忆中,他轻轻叹了口气,低下头,缓缓道:“南宫……小友,素锦,就拜托你了。”

“不劳前辈费心。”南宫星不卑不亢道,“她既然已将自己交给我,我的人,我自会尽力照料。前辈将来若发现不妥之chu,到时但说无妨。”

“那麽,晚辈告辞了。”他说罢,也起身退了出去。

回到卧房,唐昕已经起床梳妆,神情倦懒,海棠初醒,眉眼自有一股撩人媚态。

南宫星将魏宸的事简单说了一遍,如他所料,唐昕的意见也是不要相信此人。

只不过,理由和他的略有不同。

“小星,我们探查情报的人,最要小心谨慎几次三番审视的,就是这种主动送上门的消息。”她微微侧头,将一朵珠花小心仔细戴在耳後鬓边,对镜一照,凤眼中精光一闪,“无事献殷勤,非石更即盗,这道理一定得牢记才行。”

雍素锦讥诮道:“对极了,玉若嫣可是江湖四绝色之一,说不定这和尚就是起了色心要来占便宜呢。”

“好了,也不必胡乱揣测。”南宫星靠在床头,手掌轻轻抚着雍素锦後颈,半垂眼帘道,“不管是敌是友,敬而远之就好。”

唐昕一头,似笑非笑道:“不怕他来抢你的雍素锦麽?她要肯悉心打扮一下,我看被人选进四绝色也没什麽问题,可美得很呢。”

雍素锦赤脚一翘,架在南宫星臂弯上晃了晃,笑道:“江湖四绝色历来不放有主的花,我上上下下里里外外连皮带骨都被你家小星吃了个干干净净,还被你吃了个七七八八,那名头怕是这辈子都和我无关咯。”

知道她俩又要例行斗嘴,南宫星没心思掺和,打个招呼,便又往隔壁去找霍瑶瑶请教了。

行走江湖,技多不压身。所谓三人行必有我师,他请教起来颇爲诚恳虚心,学得也挺专注,只无奈这些奇门异术都需要多年苦功,他想要速成并没多大希望。

隔了两天,傅灵舟下山来找了南宫星一趟。颇爲难得,这次唐蕊竟然没有跟着。

他来传唐远书的门主口信,说是唐家堡周围封闭的准备已经做好,让南宫星也尽快安排妥当,一旦几位公子离山,就让预定送走的人跟着一起离开。

听言语间的暗示,应该还是希望南宫星尽量劝走唐月依。

除此之外,还多了一条预警,说是之前被假消息引到塘东县附近的那些邪派好手,发现上当後又都啸聚於唐家堡周围,巡视弟子已和他们起了冲突,小有伤亡。

爲了震慑这些匪类,唐远书希望公门能将玉若嫣已经脱罪的消息通告周边。

但没有得到直接回应,罗傲婉拒,二公子的回答也暧昧不清。

唐门只得增派人手加强戒备,傅灵舟就被请托帮忙。他想着自己脑筋不够活络,便应允下来,决心在山下多立功劳,当作给唐蕊爹娘的聘礼。

这种一门心思爲了抱得佳人归的青年,南宫星从来都很欣赏,便如他所愿与他商讨了一些应对之策。

能感觉到,唐门山雨欲来,临别前,南宫星特地叮嘱几句,让傅灵舟务必自薄先,否则唐蕊一样要伤心欲绝。

“这话你知道劝别人,怎麽自己就不当回事呢?”看雨丝渐密,唐昕将一件夹衫罩在南宫星肩头,略显嗔怪道,“你知道你要出事,会有多少人伤心欲绝麽?”

南宫星微微一笑,柔声道:“我不是也在努力自保了麽。”

唐昕妙目一转,幽幽道:“可你都不肯跟我们一起走。甯愿让我们这些女人去翼州见不到你的地方提心吊胆。”

“我有四大剑奴保护,你们几个难道还能强得过他们?”南宫星将她揽到身边,轻轻一吻额角,柔声道,“而且我也向楼中提了,唐门事态已经不是我一人能控制得住,只是……西三堂这边我不放心,我请师父安排些可靠的帮手来。阿昕,这里是你的娘家,也是我母亲的娘家,我与这里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即便没有玉若嫣,我也不能坐视不理,让天道的阴谋在此地如愿得逞。”

唐昕擡手在他鼻尖上点了一下,“更何况还有玉若嫣,对吧?”

南宫星笑了起来,“不错,更何况,还有玉若嫣。她与镇南王府之间已有裂痕,即便罪名洗清也无法修复,一旦西南公门没了她的容身之chu,那於公於私,我都想将她笼络到身边。江湖上这样的人才并不多见。”

“而且还美得要命。”

“你也很美。”南宫星笑着低头将她吻住,把那些被离愁牵扯起的缕缕醋意一并随着香津女干吮入口,化爲缠绵情意。

原本他想让唐昕留在身边,多个熟悉唐门内部情形的可靠帮手,後续获益匪浅。

可这两日间,唐门内外暗流涌动,南宫星自己都觉得後背一阵阵发冷,唐昕武功比雍素锦弱上一截,还是一并送走,免得平白爲自己添一个软肋在侧。

唐昕原本不是那麽容易听人劝的性子,无奈南宫星床上床下使出浑身解数,大头小头一起动,动得她筋软骨酥,不觉便什麽都答应了。

知道公子之中必定有人要在期限到来前铤而走险,南宫星提前备下车马,找唐门周围岗哨疏通妥当,决定让几位女眷提前离开。

看她们收拾行李,霍瑶瑶一脸不情愿地嘟囔道:“主人,我……我这三脚猫功夫,你不让我走,那我要出事,你……你可得救我啊。”

雍素锦笑着捏了捏她脸蛋,“放心,我们一走,他准保日夜守在你身边,你进茅厕他都听着。晚上钻到你被窝里头保护你。”

霍瑶瑶一缩脖子,“那、那可不用。”

预定出发的夜里,恰好是和唐月依相约的三日一见。

南宫星这次带上了唐昕,想让她也帮忙劝劝,最好能说动自家姑母未来婆婆跟着一起离开。

可来到山上,凄风苦雨中撑着油伞等了足足半个时辰,仍未见到唐月依的身影。

南宫星强自镇定,将唐昕送下去後,又折返回来,在山林间等了整整一夜。

他没有等到唐月依。

直到夜雨渐停,朝阳初升,晨露晶莹,唐月依依然没有出现。

南宫星最後等到的,是山雨终於到来的消息。

镇南王府三公子武达中毒,二公子武平震怒,已下令封锁唐家堡,任何人不得擅离。

数千精兵,即将把此地,围得水泄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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