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九章、孰知不向边庭苦 纵死犹闻侠骨香(1/1)
出师不利!朝鲁如果知道汉人这四个字的含义,一定深以为然。
退居草原丧失了工匠来源后,当年蒙古帝国横扫欧亚的攻坚能力已然退化许多,朝鲁本也不打算将部族儿郎的宝贵性命浪费在几个土台上,趁夜安排哨探钳马衔枚,伏在暗chu,准备待墩军清晨出来汲水时一举擒杀,谁料一番安排全毁在了一条狗的身上。
天明之后,一条黑狗从墩台里放出,那狗东西极为警觉地在四周转了一圈,几名哨探身上的腥膻味道隔着许远也没瞒过它,伴随着狺狺狂吠,墩台悬楼上梆子声大作。
几个哨探见暗伏不成,立即飞马抢门,这帮天杀的守军竟然在墩台墙外壕沟边上按品字形挖了几个陷坑,有两个倒霉家伙直接人仰马翻地栽了进去,待大队人马闻讯而来,墩台已经吊桥高挂,大门紧闭,烽火狼烟高高燃起。
恼羞成怒的朝鲁立即下令强攻,数百草原胡骑密密麻麻蜂拥而上,守在四面窗口的墩军几乎不用瞄准,冲着人群发铳射箭无有不中,好在兵士人手足够,用密集箭雨对着三丈多高的窗口攒射,让墩军一时不敢露头,有骁骑下马翻过壕沟,砍断吊桥,一伙人破开大门直冲了进去,然后进去的人彻底傻了眼……
墩台内只看见四面粗糙土壁,与墩台顶部相连接的只有一个可通一人的洞口,透着灰蒙蒙的天光,攻入墩台的蒙古兵士正懵然不知下步动向,无数礌石如雨点般砸了下来,猬集在一chu的兵士无chu躲闪,抱着脑袋鬼哭狼嚎地逃了出去,空留下七八具尸体。
得知墩内情由的朝鲁气得跳脚,直想挥刀砍人,不过好歹一部之长,他也知道进攻失利的主要缘由是自己轻敌准备不足,立即让部下砍伐树木制成简陋长梯,再度进攻,这次也不用往里面去了,那么窄的内部空间进去了也是送死,直接就把梯子搭在墩台外边往上冲。
又是一番对射掩护,蒙古兵士历经千难万险,将梯子搭上了墩台,十数人簇拥台下扶稳梯子,避免被守军推倒,几名矫健甲士立即衔刀而上。
大草原上天灾人祸不绝,能从中挣扎出命来的勇士对于插满荆条的台边毫不在意,最多当是和心爰的女人在荆棘丛里滚了一回,这点痛算得什么!
可惜这些从投布鲁(练兵场)里精挑细选出来的先登甲士们低估了守军的手段,连续三个火罐由上掷下,火势骤然而起,扶梯的蒙古军士猝不及防,被烧死大半,其他人也多带着乱窜的火苗滚入壕沟,失去了扶持的长梯轻松被台上支出的钩枪顶翻,一个个勇猛的蒙古勇士还未及遇敌交战,便惨呼着从几丈高的梯子上坠落。
眼看着新扎制的长梯在汹汹火焰中被烧成一截截焦炭,朝鲁又怒又疑,既恼怒引以为傲的草原勇士在一个土台下面束手无策,又疑惑区区一个边墙里墩台,到底有多少守军,怎么能和族内几百骑士打得有来有往!
折腾了大半日,劳而无功,人死的虽不多,士气却低落得很,贵人老爷们为了财帛生口打草谷,底层兵士更多是为了过冬活命,寒冬季节草枯叶黄,牛羊羸弱不堪食用,草原上又不生五谷杂粮,若不在墙内抢足粮食牛羊,家人能否熬过一冬都难说,这几年白灾越来越多,即便耐受苦寒的蒙人也觉不好过。
部下的心思朝鲁自然明白,可火筛的命令也不能不从,三尺挺杖的滋味绝不好受,当然,身为土默特的千户那颜,朝鲁自然有办法二者兼顾,他将手下人四chu撒出,寻找附近村庄劫掠,朝鲁不是不知这些在墩台下灰头土脸的家伙会将怨气发泄在无辜村民身上,可这不是他朝鲁大人该考虑的,他对手下的要求很简单:人可以杀,决不能全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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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群群惊慌失措的百姓在胡骑押送下分批赶来,有体力不支仓皇倒地的直接纵马一刀砍去,滚滚黄土之中,不知多少百姓在人踩马踏中化为泥埃。
百姓们如行尸走肉一般,麻木向前,对这些突如其来烧毁家园,杀戮亲人的强盗,已顾不得提起恨意,只想在这场人祸中挣出一条活命。
朝鲁骑在马上,看着眼前一个个神情或恐惧或呆滞的村民,狰狞一笑,操着半生不熟的官话喊道:「某家对你们这些南蛮没有兴趣,你们本来可以各自安生地活着,可是……」
朝鲁马鞭遥指远chu墩台,厉喝道:「那土墩里的守军不肯乖乖投降,某总不能白白损耗部中儿郎性命,因此才将你们寻来,你们若恨,便恨那躲在土洞里的无胆鼠辈!」
「去,背土填壕,只要将土囊填到与墩台一般高下,尔等就可回家。」
百姓茫然地看着朝鲁指着的方向,对这通强盗逻辑不置可否,一动不动。
朝鲁脸上肌肉轻轻跳动,向下狠狠一挥手,一排雪亮刀光举起,十数名百姓惨叫着倒在血泊中。
哭喊声震天响起,残存百姓在胡骑弯刀的逼迫下,拼命用自己的衣裳盛满家乡的黄土,痛哭嚎叫着向墩台涌去。
他们没有想过将土囊堆砌至墩台的后果,也无暇去想里面驻守的官军将会遭到鞑子怎样的报复,官军吃粮,本该守护一方平安,如今鞑子犯边,操着刀枪迎上去便是,何苦将俺们百姓夹在中间难做!!
望着涌动向前的人潮,朝鲁志得意满,只要有这些用之不竭的蝼蚁百姓,便是耗也能耗尽敌方军资,他也不怕守墩军射杀百姓,通向墩顶的阶梯是用土囊堆砌还是用尸体填成,他并不在乎,驱民填城,本就是祖辈蒙古人屡试不爽的招数。
一念及此的朝鲁突然有种强烈的羞耻感,祖先们驱民攻城,取得都是名城重镇,而今自家却用来应对这一个不过三丈方圆的黄土墩台,还沾沾自喜……
朝鲁脸上火辣辣的,心底涌起莫名的羞耻与忿恨,他觉得这耻辱不止来自墩军,更来自所有的南蛮军民,待攻破墩台,某家要让这些南蛮统统变作刀下之鬼,就在这座墩台旁,用尸体给南蛮子再修一个等高的墩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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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朝鲁所部数里外的一个土丘后,百余轻骑默然伫立,正是蹑踪而来的丁寿一行。
「虏骑有近六百?!」周尚文攒眉问道。
「只多不少。」申居敬抹去脸上灰尘汗水,颔首应答。
夜不收本职中就有哨探敌情一项,对探察虏骑数量动向自有一套办法,何况几名哨骑都是一般答案,由不得周尚文不信。
「缇帅,虏骑众多,我军以一当十,恐非其敌。」周尚文自觉将锦衣卫与快意堂的人排除在外,在他看来在京畿养尊chu优的天子亲军和所谓以武乱禁江湖侠士绝非堂堂阵战之军。
黄土地平坦开阔,数百精骑严阵以待,可不是前番在村子里浑水摸鱼可比,丁寿轻扭眉心,心中确实有些打鼓,鞑子数量也超出了他的预估,不是说大草原人口稀薄么,这鞑子动不动几百上千的聚到一起,天杀的都是从哪儿蹦出来的!
「郝凯,你们怕么?」丁寿忽然迫切需要一个台阶。
「说不怕是假的,可卫帅要去,我等必以死相随,」郝凯摸摸脑袋,憨笑道:「大人素来待弟兄们不薄,养兵千日,不就用在这一时么。」
于永想得更加透彻,这个时候说不去,将来就是活着也不会落什么好下场,这位爷有个三长两短,在场的有一个算一个,怕都会承受京里贵人的雷霆之怒,那时候可没人听你说什么丁帅一意孤行,我等百般劝阻不成的屁话,自己这个锦衣卫千户,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脑袋用来陪葬再合适不过了。
见丁寿转首瞧他,于永立即咬着后槽牙,一副泰然道:「陕西锦衣卫久在边地,马上功夫不会比边军弟兄差了。」
你们这么说,我都不好意思说不去,丁寿满嘴苦味,寄希望与另一边,「萧兄,快意堂诸位义士并非军伍之人,可不必蹚这次浑水。」
「一帮大男人婆婆妈妈,你们若是怕死,本座自己去。」司马潇突然插话。
「司马帮主壮哉,有此巾帼豪侠,愧煞男儿不丈夫。」萧离抚掌轻笑。
「萧别情,有话说话,别拿什么男女之别说事。」司马潇眼神不善。
萧别情不以为意,淡淡笑道:「快意堂行侠江湖,快意恩仇,所为者——道义也,今日若坐视百姓受戮,萧某无颜再做萧家子弟。」
「我等愿随公子赴汤蹈火,万死不辞。」三十六骑齐齐拱手。
得,不要脸的话也说不出口了,丁寿心头竟有几分释然,今日若临危而退,后半辈子怕是睡觉都不踏实。
「彦章兄,你也看到了,情形未有你想得那般糟。」丁寿晓得自己从没有临阵指挥的经验,还要有求于人,语气极为客气。
「你们呢?」周尚文不答话,而是转向了窃窃私语的夜不收队伍。
「大人,将军,」申居敬踏前一步,团团一揖,「我等军汉贱命一条,干得本就是刀口舔血的营生,早晚难逃阵前一死,前番蒙朝廷恩赏,晓得犹还有人记得西北边地有群夜不收的厮杀汉,已然尽够,今日我等性命纵然交待此chu,也不会让这群没人性的胡狗杂碎再去祸害百姓!」
「人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这次要是不死,没准还可取几个人头升上一级呢……」
「老张,你若命短,前番赌钱输的几吊俺也不要了,你那妹子自有兄弟替你照顾……」
「入你娘的孟继祖,离俺妹子远些,不然老子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将军下令吧……」
看着一个个笑谈生死的粗鲁军汉,丁寿等人耸然动容。
「军心可用,」周尚文唇角轻抹,将兜鍪戴正系紧,「胡骑纵然十倍当之,又能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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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零零的墩堡下,百姓密密麻麻趋集犹如蚁附,陷坑壕沟已被填平大半,墩外碍事的围墙也被众人推倒,在身后胡骑挥刀弹压下,附近村庄苟活的百姓们拼命地将一抔抔黄土堆洒在墩台之下,哭声震天。
眼见黄土堆成的坡道不到半个时辰便高有近丈,墩台顶部的悬楼窗口chu再无一箭一矢射出,朝鲁面露狞笑,不管墩台守军是丧胆还是不忍,只要再过大半个时辰,他就挥军而上,将那些阻挡他整整一天的守墩军卒五马分尸。
朝鲁灵巧地挥舞着马鞭,琢磨着待会该如何炮制这些南朝百姓,忽然,他感觉整个黄土大地似乎都在轻轻颤动。
朝鲁霍地旋身,举目望去,西北方向扬尘漫卷,好似一条黄龙张牙舞爪怒扑而来。
几名巡哨游骑在黄龙爪牙前拼命催马,用蒙语大声疾呼:「骑兵!南朝骑兵杀过来啦!」
用狗熊一般的粗厚手掌挡住阳光,朝鲁举目远眺,烟尘起chu,百余轻骑正飞一般向此chu赶来,虽不张旗帜,明光闪闪的头盔上跳动的火红盔缨,已然宣告了来者身份。
朝鲁不屑一笑,汉蛮真是不自量力,即便此时本部健儿未得全在,可也六百有余,区区百余轻骑,竟然敢招摇冲阵,汉儿不止孱弱,简直愚笨!
来吧,某要让尔等南蛮看看,马背上长大的汉子是如何打的骑战!
呜咽的牛角号声中,一个个蒙古骑士翻身上马,在各自头领带动下,汇聚成一股黑色狂潮,夹杂着可湮灭天地的雄浑气势,直奔冲霄烟尘翻滚涌去。
除了仍在弹压百姓的数十胡骑,朝鲁只留下了身边亲卫,五百余精骑尽出,好似一张大网般分散开来,铺天盖地漫布四野。
蒙古骑射,天下无双,族中男丁自五六岁起,便练习骑马射箭,由部族中精通武艺的长者集中教授刀枪武艺,再大之后跟随部众田猎,在田猎之中练习包围、诱敌、堵截、突破、急行、围歼、追踪等各种战术,并学着将这些技能融入实战,论及冲锋陷阵,蒙古兵士或不及当年崛起白山黑水的女真铁骑,若说轻骑奔袭,运动歼敌,世间无出其右者,席卷欧亚大陆的滔天黄祸,并非是靠氪金得来。
百骑环绕,可裹万众;千骑分张,可盈百里,蒙古骑兵战术灵活多变,撒得开,聚得拢,距离明军骑兵正面还有三百步时,两翼胡骑突然加速,两支各有百余骑的队伍兜展开两个半圆,如铁钳一般向这百余明军包抄压迫而去。
没错!就是要全歼这只明军,朝鲁面上浮起一丝残酷笑意,南蛮的工匠端是要得,军器打造精良,又轻又利,六尺多的长刀握在手里也是轻飘飘的,分量怕还没有三斤重,他早已垂涎许久,只可惜这班呆傻骑军竟没着铁甲来,朝鲁那颜仰天唏嘘,颇有遗珠之憾。
正面距离二百步,两翼包抄的骑兵已然在高速疾行中拨转马头,调转方向两面开始合围;
正面距离一百步,蒙古骑士开始举起各自兵器,一个个骑兵小队中间的持枪者平端钩枪,准备冲阵;左侧马刀手刀尖向前,随时跟进枪骑砍杀;右边骑射手已然扣箭搭弦,先用一波箭雨射杀南朝兵马;
正面距离五十步,弓弦嗡的一声蜂鸣,数十支羽箭扑面而来,两三寸长的宽大箭镞闪着寒光,向奔进的明军骑士罩去……
正该如此,朝鲁对部下健儿随机应变的表现极为满意,蒙人用弓多为桑榆木角弓,以往骑射在距离三十步之内放箭,如今骑兵对冲,可减半chu之。
嗯?!南人骑士没有如朝鲁所料般人仰马翻,草原健儿精准无比的箭矢竟大多失了准头,对方甚至都没多用兵器拨打羽箭,仅用铁臂护住面目要害,就继续直冲而来。
如果朝鲁身在队伍,就能体会到蒙古骑士的苦恼,搭弓认弦的瞬间,他们被对面锃明瓦亮的头盔反射的落日余光,晃得睁不开眼,大多只凭感觉放出了第一波箭雨。
明军内衬铁片的布面甲防护能力自然不如造价高昂的山纹甲和沉重的全铁甲,但却达到了轻便实用与防御力二者兼顾,在防御刀剑劈砍和流矢上都有可取之chu,北地边军也多抛弃了宋代甲胄中的护膊,改为穿戴一体化的铁臂甲,从肩膀到手臂得到了全部防护,胡骑这波箭雨造成的伤害微乎其微,仅有几只羽箭零落挂在了衣甲上。
骑射未曾打乱南朝骑军阵型,蒙人也不在意,纷纷握紧手中刀枪,那些射手们也都弃弓操刀,一瞬不瞬盯紧前面队伍,只等在两军对冲中让南蛮好看。
明军正对蒙人的骑士突然变幻阵型,奔在前排的骑军猛牵缰绳,带动坐骑左右分开,露出了后面多个四五人并成一排的骑兵小队。
冲锋之际扬镳驱马陡然改变方向,一个不慎便有可能被甩下马鞍,这些南朝汉儿竟有如此马术!当面胡骑正在惊愕对手高超骑术时,只见随后涌出的南人骑士人手一只铁鞭,鞭头火光闪动,正指己方。
「砰砰砰」声连响,首当其冲的十数胡骑还未清楚状况,连人带马翻倒在地……
「跳荡骑!」观望战局的朝鲁狠狠一捶手心,目眦欲裂,这支南人骑军的将领端的狡猾歹毒,竟然将这些拿了雷火鞭的火枪骑兵藏身队伍之中,打了己方一个猝不及防。
余下的胡骑队伍因同伴摔倒,有人持缰避开,有的纵马飞跃,原本用来冲锋的密集锋矢阵型,出现了些微混乱。
未等胡骑重新调整,两支骑军队伍已然狠狠撞在了一起,瞬时间兵器清脆的碰撞声,兵器戳入人体的闷响声,两边骑士的惨呼声,夹杂响起。
前面几排明军一手持鞭,一手马刀,左劈右砸,勇猛异常地疾飞掠过。
随后跟进的一群军士,清一色的带柄长刀,只在奔驰中略微调整刀刃方向,借着马力冲刺而入,蒙古枪兵的长枪近战不易回防,刀手与射手的马刀长度又不及对手,几chu掣肘,竟无可奈何,刀光闪chu,衣甲破裂,接二连三地坠落马下。
最后的一批明军马术明显差了许多,一只手始终挽着缰绳,控制坐骑不与他人马匹相撞,可不待蒙人兵士围拢,这些人抬起另一手便是一阵连弩射出,这些手弩威力算不得大,可弩箭又快又密,还全都抵近冲着人的头脸面目上来,措手不及的蒙古骑兵又吃了不小的暗亏。
两只骑军初次交锋不过几息的功夫,便互相穿插而过,明军中十余人落马,蒙人坠马者却有四五十骑,厚实的正面骑军一个照面竟然五去其一。
知耻而勇的草原胡骑立即带转马头,准备回头再度交锋,不料那些狡猾的汉儿骑兵对冲过后,不做丝毫停留,直奔朝鲁驻足chu奔去。
两翼合围,大敌在侧,对手不趁包围未拢时脱离战场,也不集中兵力断其一指,竟然置数百草原精骑不顾,直奔贵人所在,将后背与两侧就这样暴露在我等面前,这些汉儿怎敢!!
余下的胡骑爆发出一阵怪呼狼啸,拼命催打坐骑,追赶前面明军,原本包抄的两翼骑兵也拉开队伍,变阵成两条线列,贴着明军奔驰方向频频发箭阻敌。
冲某来的?朝鲁看清明军意图后,微微错愕,随即从容而笑,三面堵截已是死局,这些汉儿骑军竟然还嫌不足,非要四面合围才肯干休么,那所谓的跳荡骑兵可无暇再来一次装填了。
箭如飞蝗,被众人裹在中间的丁寿压紧兜鍪眉庇,只是紧催战马向前,到目前为止,一切事情发展都在周尚文预料之中,算计夕照方向,将人马移师西面踏入战场;将效仿跳荡战法的夜不收精锐隐身阵中以收奇效;使互不统属的骑士各取其长,分成三波冲阵;不顾对方如何变化,己方直取中枢,逼其自乱……
竟然都被这小子算中了,这个才三十岁的年轻军将果真有几分洞悉全局的帅才,只是不知后面的事能否和他预料一般,不然二爷今日可就栽了!
每次弓弦颤动,便是一阵滔天箭雨泼下,三面胡骑虽被迫拉开阵势,但无形中拉长的队伍使得射出箭雨覆盖更广,奔行中途不断有人中箭落马。
周尚文翻手从撒袋中拈出四支羽箭,骏马奔驰中踩镫长身而起,左右开弓,四支飞箭连珠射出,快如流星,左右两翼各有两名鞑骑应声落马。
「这样不成,需有人阻他们一阻。」周尚文眼见追兵愈近,高声喊道:「申居敬,你带一队……」
「我去。」一直默不作声的司马潇不待周尚文说完,一拍身下马鞍,从马身上凌空跃起,身子在空中略一停顿,如燕迎春风,倒卷飞出。
嗡的一声,一片箭雨直向半空中的人影飞去,司马潇袍袖飞卷,一排羽箭顿时激扬半空,她也借这一顿飘然落地。
迎面铁骑驰来,司马潇身子一侧,一掌拍向马头,五尺余高的马身带着座上鞑兵轰然倒地。
眼前南人如此威势,胡骑人人惊呼,但前进之势未曾少减,一骑倒地,霎时间又是十数骑冲来。
司马潇一声长啸,掌拍足踢,挥舞不停,一连击倒七八胡骑,鞑子前进之势竟被她一人有所减缓。
怎奈敌骑甚多,长枪如林,环刀似草,围着她走马灯般旋转奔腾,间或箭雨倾泻,司马潇陷身敌阵,在千百只马蹄纵横践踏间闪转腾挪,忽而俯地斜行,时而耸身腾空,总归难以脱身,一时间险象迭生。
蓦地里一骑斜刺里冲出,马上骑士手腕一震,掌中长枪瞬间幻化出十几朵枪花,向司马潇围攻攒刺的七八名胡骑胸前顿时破出一个个碗口大的血洞,纷纷栽落马下。
「上马。」来骑从破开的缺口中冲入,马上骑士一掌探出,司马潇不及细想,搭手翻身而上,一马双骑,向外急突。
「司马,看师叔这手杨家枪耍得可好?」调笑声中,丁寿掌中大枪翻飞,如风车般旋转不停,当面拦阻胡骑无人能挡。
「生疏得很,只有三分表象,无杨家枪法挡者披靡的冲阵之势,纯以内力使枪,难以持久。」司马潇冷言冷语,一一指摘。
就该让你这娘们死于乱军之中,敢说二爷不能「持久」,若不是时机不对,丁寿真想和后面这个男人婆脱了衣服再切磋一二,此时只好把一腔怨气撒在身边鞑子身上了。
周边胡骑被这二人接连闯入搏杀,损失惨重,一时也打发了血性,不顾性命般蜂拥而上,更有射手暗放冷箭,将丁寿二人团团困住。
丁寿看似大杀四方,实则有苦难言,如今他算明白,所谓个人武勇在军阵对垒之前实在不堪一提,密集阵型下闪转腾挪几无多大空间,若以轻功飞跃,不过是给对方射手提供更明显的肉靶,除非嫌活得长了。
面对层层游骑,纵使苍龙驹神骏非常,也无力突出,而失去速度的轻骑,比之步兵更加不便,丁寿与司马潇二人杀得血染征袍,兀自苦撑。
前面胡骑突然一阵混乱,又有十数骑冲入,来人纷纷振臂大呼:「卫帅快走!」却是麾下锦衣卫杀到。
这般锦衣卫将弩匣箭矢射个精光,抬手便将制作精巧价值不菲的手弩砸向鞑骑,挥刀冲上。
借着胡骑阵前这股混乱,丁寿奋起余力,催马杀出重围,与手下人等会合。
众人拨马前奔,身后鞑骑却如附骨之疽,衔尾紧追不舍,泼天箭雨更是一阵阵发出。
「我等挡住鞑子,卫帅速速离开。」郝凯的布面甲上挂着两支箭羽,汗水顺着满是泥灰的脸颊不住流淌。
「一起走!」丁寿眼见又一个锦衣卫中箭落马,牙关紧咬。
「一起便走不得了,属下等人的一家老小还要靠大人照顾呢,求大人体谅吧。」于永左手铁臂甲片翻转,血迹斑斑,看来冲阵时也受了重创。
丁寿咬咬牙,「走!」足尖猛踢马腹,苍龙驹四蹄奔腾,好似一朵乌云,快速向前飘去。
「于回回,眼看要死了,这辈子可有憾事?」看着逼近的鞑骑,郝凯突然变得洒脱非常。
「自然是有,家中几个女儿还没寻得好婆家,最紧要的是……」于永过头,弯曲的鹰钩鼻更显突兀,「竟然和你这个夯货死在一chu。」
郝凯哈哈大笑,「若是不甘,而今可以返回去,郝某替你挡上一阵。」
于永握紧腰刀,看着不断涌来的胡虏轻骑,凄凉一笑,「于某带来的陕西千户所子弟,差不多尽数折在此地,哪还有脸回去!」
郝凯扫视周围残余的几骑,「那就给死去的弟兄们报仇,冲!」
残存数骑迎着漫卷的黑色狂飙飞奔而去,无一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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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司马潇擅自脱队阻敌,周尚文便暗道不好,果然不放心的丁寿也不顾围绕他的护卫阻拦,独自去鞑骑中寻人。
郝凯等人立即要求派人接应,周尚文不为所动,只在马上大喝:「战前一切安排已毕,只按布置行事。」
郝凯等人不忿自去,原本不大的队伍立即单薄了许多。
周尚文搭箭认弦,连珠快箭射出不停,每一箭便带走一名胡骑性命,却眼看两翼逐渐靠拢,合围之势已成,「萧公子,看你们的了。」
萧离信手挥洒,一波波羽箭在快意刀下折断飞散,此时闻言放声长笑,「萧某久慕鄂王风采,今借将军之便,重现郾城盛况,不亦快哉。」
快意堂众人在萧离带领下,刀锋上寒光闪烁,向轰鸣而来的两翼胡骑呼啸迎去。
离得胡骑大队还有一箭之地,快意堂骑士纷纷甩镫下马,刀尖在马臀上狠狠一戳,负创战马奔腾跳跃,杂乱无章地向四周散去,逼得鞑子骑军纷纷减速,混乱不堪。
待前面鞑骑躲开战马,冲至前方时,只见快意堂诸人已叠列成一个小小方阵,鞑兵轻骑不以为意,纵马前驱,准备用马蹄狠狠践踏蹂躏这支人数不多的南蛮队伍。
人喊马嘶,惨叫之声骤然响起,以萧离为首的快意堂人马矮身抢进,雪亮刀锋直斫马腿,冲锋在前的胡虏轻骑马失前蹄,无论人马一排排摔飞栽倒。
嘁哩喀嚓的砍杀声毫不停歇,快意堂众人凭着手中长刀,在胡骑中撕开了一道裂缝,不断深入,一路杀进。
鞑子大队奔袭而来,大半天攻打墩台不下,又四chu抄掠,此间又被调动着奔腾往返,早已疲惫不堪,固然蒙人生长于贫瘠草原,战力强韧,仍可不知倦怠攻击不停,战马却未尝忍受,奔驰之势已不复全盛之时,此时快意堂效仿岳家军破金军拐子马的战术,的确事半功倍,收效显着。
受伤人马不停倒地,又阻碍了后续精骑脚步,恶果循环,近三百的鞑子骑军一时伤亡不断,竟有仓皇崩散之势。
惨重的伤亡激发了蒙古军将血性,既然马战不便,那就弃马步战,大草原的雄鹰怎样不是英雄!
号角声中,蒙古骑士翻身下马,长枪平举,结成步阵之势,密密麻麻的枪尖好似丛林般密集,一步步向快意堂众人压迫而去。
萧离一身鲜血,掌中快意刀今日饱餐人血,刀身血痕更为诡异妖艳,铁血三十六骑也折损数人,鲜血浸透刀柄,众人一个个喘着粗气,瞪着结阵而前的鞑子,和他们手中远超自己兵刃的长枪。
领头的蒙古军将立在人墙之外,看着场中众人,眼神冰冷,一只手臂高高抬起,才要下令进攻,一根长枪忽如白虹贯日,透胸而过,将他整个身子钉在了地上。
人马纷飞,一骑乌骓狂飙而至,马上骑士语气调侃:「萧家哥子,可要某帮忙?」
「固所愿,不敢请。」萧别情看着马上二人,粲然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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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朝骑军不断分兵阻敌,最后仍有四十余骑向朝鲁所在矮坡涌来。
「这南蛮箭术不错,若在部中习武大会上没准可得个好名头。」朝鲁对身旁的一众亲卫说笑道。
此时朝鲁近身亲卫只有三十人,人数并不占优,朝鲁似乎并不担心,马鞭前指,对周遭吩咐道:「迎上去堵住他们,将汉儿全歼在山坡下。」
周遭亲卫轰然领命,翻身上马,握紧丈八马槊,催动坐骑,如一道道坚实城墙,向山下涌去。
周尚文带领几乎完整的夜不收精骑奋力向前,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他一开始的目的便是朝鲁所在,眼见鞑酋近在眼前,更不耽搁,连踢马腹,催马疾进,五六名前锋夜不收已然先一步涌上了矮坡。
几声惨叫,人马倒地之声轰然响起,这几名在军中也称敢战骁勇的夜不收正迎上奔涌而下的蒙古亲卫,锋利槊锋瞬间撕扯开了他们身上轻便的布面甲,鲜血如喷泉般涌出,眼见活不成了,连他们身下坐骑也在如巨石碾压的撞击下嘶鸣倒地。
周尚文眼见对方高大身形上披着的厚重铁罗圈甲,瞳孔不由一缩,失声叫道:「青甲士!」
蒙古各部虽号称全民皆兵,但按其武艺与身份高低有兵士与甲士之分,一般甲士已是蒙人精锐,而其中青甲士则是精中选精,除了精通马步武艺,这些人还个个配备在草原上珍贵无比的精良铁甲,也正因装备精良,人数不多,青甲士一般为各部军将或精锐选锋,朝鲁一直chu变不惊,这支亲兵队伍正是他的底气所在。
周尚文熟悉边情,自然知晓青甲士的厉害,可无论对方多么强悍,现在也只有迎头而上,否则被堵在此chu不消片刻,待鞑骑合拢围攻,己方再无胜算。
「杀鞑子!」周尚文舌绽春雷,长枪平举,策马前冲。
在周尚文带动下,夜不收也纷纷冲上。
两支队伍狠狠撞在了一chu,刀枪翻飞,血雨飞溅,一具具躯体栽倒在千年黄土之中,落马者只要有口气在,也拼命挥刀砍斫马足,为同伴争取一分机会。
捷能飞檐走壁而杀人放火,技能奇巧异人而骇世惊俗,术能窥天测地而预知露馅之类,俱应选入中军为心为膂之用,这是明军选拔夜不收的标准,这支归属三边总制才宽中军的夜不收队伍,平素干的都是杀人放火,烧荒捣巢,夜袭斩首这类湿活,其精锐不在蒙古青甲士之下,只是此次却吃了铠甲的亏,己方兵器若非勇猛直刺,只在对方甲胄上划起点点星火,伤不得对方分毫。
周尚文的骑枪已在一名青甲士体内折断,此时他挥舞着一只沾染对手脑浆的铁锏,拼力厮杀。
申居敬纵身将一名青甲士从马上扑下,不等对方挣扎起身,掀开对方甲叶,抽出随身短刀照着肋下直刺了进去,看着对方痛苦曲的神情,申居敬毫不客气地将手中短刀拧了一个半圈。
未等申居敬抽刀起身,一柄马槊闪着寒光直向他后心刺来。
「老申小心!」身高体壮的孟继祖双手挥刀将那马槊隔开,怎料那鞑子反应奇快,顺势甩开马槊,反手一刀砍进孟继祖肩胛。
钢刀入肉半寸,便已止住,关键时候孟继祖果断弃刀,两手死死握住刀锋,痛得冷汗直流,鞑子则面容狰狞,手腕一横,刀锋翻转,顿时铰断了孟继祖的三根手指。
「啊呀」一声,孟继祖再也无力握刀,那鞑子青甲士才要抽刀再砍,突然臂上一痛,他那一只手已被申居敬砍断。
鞑子痛呼栽倒,随即身上一紧,孟继祖扑骑在他身上,也不顾手上断指伤痛,挥舞着铁手照着他的鼻梁眉眼一通猛砸。
「敢剁你孟爷的手指头,俺入你妹子!入你妹子!」孟继祖一边咒骂,一边痛击,七八拳后,那鞑子已是满脸开花,烂成一团。
「老孟,你没事吧?」申居敬与老张搀扶起几乎虚脱的孟继祖,一左一右交相护卫。
「没事,被鞑子咬掉几根指头,怕是配不上你妹子了。」孟继祖仍旧对老张口花说笑。
那二人却没兴趣说笑,两支队伍初一交锋,便拼得你死我活,双方谁也没退后半步,人马尸体堆积坡前,其惨烈可算触目惊心。
「这入娘的是绝户仗啊,怕是弟兄们都得到地府见面了。」申居敬握紧长刀,疾奔出去,「老子去多寻几个垫背。」
老张的目光却被同伴倒地死亡的战马布袋中滚出的东西所女干引,孟继祖也同样看见,夜不收惯常夜袭敌营,这东西也是常备,立即抢步去拾,却落了空,「流星炮?老张你……」
手长脚长的老张一步抢上,将两个小号的钻风神火流星炮握在了手里,「姓孟的,欠你的钱老子还不上了,劳你照顾俺妹子……」
「放你娘的屁,自个儿妹子自己照顾去,老子已是废人了,谁也照顾不来,把东西给我!」孟继祖伸手要去抢。
「算你前世欠俺的,这辈子欠你的,俺下辈子还。」老张笑着晃燃一个火折,转身冲了出去。
「将军,弟兄们闪开!」老张只向几个青甲士猬集chu冲去。
未等他近身,马槊弯刀便毫无意外地撕碎了他的身子,这朴实的西北大汉面上竟还带着笑容,双手一松,两个冒着火光的铁球滚落在青甲士马下。
「轰隆」巨响,几名鞑子青甲士被爆破冲击得人仰马翻,有未死的,也跌得七荤八素,晕沉沉一时连人也看不清。
「老张!」痛呼袍泽的同时,又有几个夜不收点燃身边铁炮向鞑子铁骑冲了过去。
一声声爆炸响起,鞑子精锐青甲士的战意终被活活打掉了,这些南朝汉儿都是疯子,个个悍不畏死,这如何抵挡!
快走快走,这些汉儿又冲过来了,残余的青甲士们仓皇逃窜,夺路狂奔。
周尚文柔生生从唇边咬下一块血肉,什么运筹帷幄,什么预先布置,自己竟未料到这几百鞑虏中藏有数十名青甲士,害得将士们以血肉之躯柔冲开这一条道路,都是自己失算之过……满腔怨恨在胸中翻滚,最后都化成了一个字喷薄而出:「杀!」
「杀鞑子,与弟兄们报仇!」余下的夜不收精锐发出一声虎吼,席卷而上。
矮坡前的轰鸣声也女干引了其他人的注意,三面汇聚而来正与丁寿和快意堂搏杀的鞑子们呆住了,眼睁睁地望着部族中最为勇猛骄傲的青甲士在汉儿面前丢刃弃甲,豕突狼奔,又一个个被身后的轻骑追上,勾倒刺翻,人人皆露出畏惧之色,这是懦弱的南朝兵马么!谁说汉儿不敢战!
朝鲁面上肌肉不住抽动,本族中战兵虽少,却全都是草原骁勇健儿,否则他一个小帐中也不会选出三十余名青甲士,即便一些大鄂托克也不敢小瞧与他,可这些百中无一的精锐青甲士,竟然不消片刻便在汉骑前损失殆尽,这如何是好!
朝鲁突然反应过来,纵马冲着墩台方向奔去,那里还有弹压百姓的几十轻骑,可以护卫自己逃回草原,去他娘的南下牧马,赶紧回家,回草原去,那些疯子汉儿已冲着某家杀来了……
朝鲁大声疾呼,那些胡骑也都反应过来,催马来迎,眼见便要接应上自家队伍,未等朝鲁欣喜,一股大力猛然由脖颈间射入,将他的肥硕身躯直接掼落马下。
看着诺颜大人脖间透出的镔铁箭镞,前来接应的胡骑瞬时惊呆,部中贵人死了,他们又将何去,大草原上弱肉强食,其他部落必定急于瓜分本部的人口财物,我等若是死于此地,家中失去牛羊财帛的孤弱妻小又该如何生存!
走啊!不知何人发出了一声狼嚎般的怪叫,坡上坡下的残余胡骑四散奔逃。
收起铁胎强弓的周尚文漠然下令:「杀光他们。」
坡下快意堂等人也都各自骑上无主战马,对着人马疲乏,心胆俱丧的百余胡骑如杀鸡宰犬般围追堵截,肆意杀戮。
胡骑战心已丧,只顾发出哀嚎惨叫,夺路奔逃,再无一点暴虐凶悍,一个又一个地被雪亮锋刃砍落马下,血肉飞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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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战杀虏足有四百余人,面目可辨的首级一百二十八个,另有缴获夷器军马若干,将军,这可是大捷啊!」
满身血污的申居敬难掩心中兴奋,鞑子首级从来难得,因蒙古军中也有严令,同伴阵亡者不抢回尸体的chu以重罚,能抢回则可析亡者家产,若是抢回来的人没死,那就赚大了,被救者的财帛牛羊一半都是你的,如此重赏严惩,蒙古军士根本不会给明军留下多少砍首级的机会,他们枪上的弯钩就是用来往回钩尸体的,弘治年间十万大军出塞,晃了几个月也才拿回十来个人头。
就算拼了性命取得人头,还有验功御史那一关要过,这首级面目不清晰的不能算;被火器轰烂了的不能算;有可能是杀良冒功的不能算;蒙古妇人和不长胡子的男子面貌分不清楚,还要扔到水里鉴定一番,标准是什么「男俯女仰」,草他小舅子,谁定的鸟规矩!
踩着被血水浸染后泥泞的黄土地,周尚文默不作声,半晌才道:「伤亡如何?」
原本兴高采烈的申居敬顿时神色黯淡,「死了十六个,伤了七个,快意堂那里没了八个,丁大人的锦衣卫……几乎全折了……」
周尚文重重一叹,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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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周尚文的唏嘘,丁寿倒有几分庆幸,以为必死的郝凯和于永竟然都还活着。
「卑职命大,鞑子那阵箭雨射过来,本以为死定了,幸被于回回拉了一把,座下那匹马成了刺猬,我俩却正被马尸挡住。」躺在简易担架上的郝凯身上大大小小七八chu创口,强挤着笑容说道。
「鞑子急于追赶,也未细查验,才让我等捡了条性命。」头上裹着伤口的于永还能勉强站定。
「活着便好,其他待伤养好了再说。」丁寿连连点头,宽慰两个手下。
「属下这条腿被砸断了,怕是一时难以为大人奔走效力。」郝凯说话牵着伤口,疼得龇牙咧嘴。
「别说一条腿,你二人就是成了缺手断脚的肉葫芦,今后也有本官照应。」丁寿狠狠挥动手臂。
让人将负伤二人抬走,丁寿向走来的萧离与周尚文颔首致意,「萧兄,彦章兄……」
听二人说了伤亡,己方人手损失近半,令丁寿没有想到的是快意堂的人马伤亡最小,他倒不是满怀恶意的希望萧家人伤亡殆尽,只是相比久经战阵的边军夜不收和个人武艺高强的锦衣卫,快意堂三十六骑竟然马战步战样样精通,实在匪夷所思。
「缇帅,那些百姓怎生chu置?」周尚文问道。
看着远方孤零零没有生气的黄土墩台,丁寿一摆手,「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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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压压的百姓跪在墩台四周,适才的一场血战同样震慑了他们,那些凶恶如厉鬼的鞑子都被这些人杀溃,这些人岂不是要命的阎王。
别说什么都是皇明百姓的屁话,这年头边军杀良冒功也不是第一遭,军民鱼水情更是不存在的事,百姓们只求这些杀红眼的军爷不要将他们一起砍了。
眼见几个好似军将的大人物行了过来,跪地的百姓连连磕头,乞求饶命。
丁寿鄙夷地俯视这群磕头虫,他救人杀贼是chu于良心未泯,同样从内心深chu瞧这些人不起,从当日荒村幸存百姓的以怨报德,到而今在鞑虏驱驰下麻木不仁的填壕堆土,这些人心中只有自己,毫无大义。
「你们是大明百姓?」丁寿乜眼问道。
众百姓连连称是,一个还算健壮的五旬老者哀求道:「我等全都是皇爷爷治下安善良民,小老儿家中还是戍边军户,求将军大人开恩放我等回家。」
「军户?」丁寿嗤的一笑,「既是良民,为何是非不分,助鞑子攻打大明守墩?」
丁寿声音转厉,眼神冰冷。
「小老儿等也不想啊,狗鞑子深入边墙,突然就杀进村来,十几万边军都不见面,仅凭十几二十个军余子弟哪能挡得住鞑子屠刀,家里亲人惨死,门户凋零,老头子我便是苟活几年,死了连个摔盆打幡的人都寻不到啊!」
想起家中惨况,这名村老捶胸顿足,哀嚎痛哭,一旁百姓也是声泪俱下,痛诉苦情。
「你们官军无能,休要委过百姓。」司马潇脱去染血衣袍,将玉面收拾得一尘不染,也跟了过来。
丁寿冷哼一声,不再多言,留下惴惴不安的哭泣百姓,进了狭小墩台。
墩内悄无人声,逼仄通道内堆满礧木,地上余着几具鞑子尸体,个个血肉模糊,还有三个没了脑袋。
丁寿仰头看着头顶圆圆的孔洞,心有余悸,上面的守军可别不分敌我的乱砸一通,那二爷可冤死了。
「锦衣卫都指挥使丁大人奉旨巡边,台上墩军下来参见。」申居敬高声喝道。
良久,一架软梯从洞口缓缓垂落,却无人下来。
周尚文眉峰一皱,向身后申居敬打了个眼色。
申居敬点头会意,上前拉了拉梯子,倒还结实,立即抓紧绳梯,灵若猿猴,几下子便攀了上去。
「丁大人,将军,快上来!」上面传来申居敬急切的声音。
丁寿等人相视一眼,一个个从洞口纵身攀援而上。
墩台顶上只有伤痕累累的七个人,个个身上带箭,嘴唇干裂,另有一鸡、一犬、一只猫。
一个歪坐在东面窗口,衣甲上挂着十余支羽箭的汉子仿佛使尽全身力气才强施一礼,「石沟墩守军张钦见过大人。」
「守军丁海!」西边粗豪汉子道。
「守军张峰!」南边一人又道。
「守军杨斌!」北边一人接口。
「守军王宗!」一个身边堆满箭羽,手中还握着三眼火铳的人道。
「石沟墩夜不收马铭,因鞑子来犯太快,不及传信,请大人降罪。」一个眼角有条刀疤的汉子叉手行礼,脚下放着三个面目狰狞的鞑子人头。
「不必多礼。」丁寿见这些守军一个个饥渴交加,近乎虚脱的样子极为凄惨,立即令人为他们清理包扎。
「小人刘大通,是此墩灶夫。」一个小矮个子靠着一堆礌石,有气无力。
「鸟毛的灶夫,连顿干饭都做不出来。」墩军丁海喷出一口粗气。
「去你娘的丁大头,墩上有几许存粮你不知道?够你吃几碗干饭!」刘大通涨红了脸,连咳了几声。
丁寿皱着眉头掀开旁边的米瓮,里面只有约半升杂粮,再细看四周,锅灶内无水无米,毫无烟火之气。
周尚文一旁叹了口气,向申居敬等人点了点头,上墩的夜不收将自己的干粮水囊递了过去。
这班人好似饿了许久,也不客气,一个个狼吞虎咽,连身上伤口也顾不得了。
此情此景,丁寿面上已有了几分怒色,忽然司马潇一声轻哼,迅速背过身去。
丁寿回身,见申居敬等人正为张钦等人裹伤,甲胄卸去,下裳布褐衣不蔽体,连要紧部位都遮拦不住。
张钦嘴里还嚼着干馍,急忙用手遮挡要害,一脸尴尬,「丑陋之态教诸位大人见笑了,鞑子既退,烦请这位兄弟将杆上旗子取下,那两堆烽火也可灭了。」
丁寿举头,见高杆上果然挂着一面破烂旗子,观摩颜色,确与张钦下裳相同,想是情急之下直接撕开挂上。
「彦章兄,这也未免太过分了吧!」丁寿切齿问道,寥寥七人,与数百鞑子打了大半天阵仗,竟然过得如此清苦,这他娘也叫军队,连叫花子都不如。
周尚文沉默片刻,干巴巴道:「先帝曾有圣谕,守墩军分为二班,每月一更,无水的修水窖,冬蓄冰、夏藏水,且每墩预采半月柴薪于内给用,你们的积水柴薪呢?」
「将军没守过墩堡吧,积水柴薪?这些年为了打水砍柴,死在鞑子手里的弟兄还少么!」丁海撇着大嘴,阴阳怪气道,「连旗帜器皿都配不全,还能指望有这些!」
「住口!」张钦呵斥住了不服气的丁海,又陪着笑道:「好在墩内弓箭火药也都不缺,外面陷坑不时也能捕些猎物,打打牙祭。」
张钦说得轻松,丁寿却知边墙腹里人烟稠密,这样守株待兔的事怕是十天半月也碰不上一次。
「你们的口粮是多少?」
听了丁寿问话,墩内诸人有的面露苦涩,有的一脸讥嘲。
「缇帅,英庙时大同巡抚罗亨信上本,将内地守墩军行粮裁去。」周尚文轻声道。
「没有行粮!那还养它们作甚?」丁寿一指旁边猫狗,他倒没有恶意,只是觉得这地方养宠物纯粹找罪受。
「这是俺们手足兄弟,可比某些上官靠谱。」丁海吃得急了,拼命捋着脖子。
「丁大头,闭上你的鸟嘴。」张钦大声急叱,又陪笑道:「大人不知,这鸡、猫、狗也是墩台配置,有口粮的。」
丁寿顺着他目光看去,正是存放杂粮的土瓮,原来那些不是给人吃的,还真是世风日下,人不如狗!
「你们每月带多少口粮来?」丁寿好奇,既然不关给行粮,这些守军只能从自己月粮中省出这口吃食了。
「每月那四五斗杂粮,给家人留口边食都不凑用,能带来多少!」刘大通叹了口气,「小的倒是清闲了。」
「只有这么点?一直都是?」丁寿不可思议,亲眼目睹墩军辛苦,生死只在瞬间,这月粮竟还不如普通边军。
「西厂汪直巡边时,曾上奏朝廷,将墩军口粮增至一石,成化二十二年宁夏巡抚崔让奏言各边仓廪空虚,难以支应,请改回原制,减为四斗。」周尚文虽未守过墩台,对西北一些奏章变故却知之甚详。
难怪汪直屡建边功,人家是真把边军劳苦放在心上,替人着想,士卒自然用命报效,如刘大夏那帮鼠目寸光的大头巾,满口仁义道德,什么「中国之于夷狄在谨大防,不贵于小利之得」,什么「存中国之体,亦可示结纳之恩」,知道个屁,当兵的连进取之心都没了,缩在墩堡里当鹌鹑么!怪不得近来越来越多的墩军不再将守墩烽火当回事,丁寿腹诽。
「边军之苦,莫甚墩军。本官今日知晓了。」丁寿慨叹。
「大人过誉,小人不敢,其实腹里守墩还算清闲,平日闲暇还可编织网巾换钱,也可贴补一二,比不得边墩弟兄凶险。」张钦谦辞陪笑。
丁寿一笑置之,扫了眼地上鞑子首级,「这是你们割取的?」
「是,难得有几个面目清晰的。」
「本官看这几个鞑子碍眼,与你们打个商量,将人头卖与我如何?」
丁寿此话一出,张钦等人面色大变。
边军将领冒功之事太滥,经常以买首级的借口,将部下首级功劳充为自己或亲族子弟所取,籍此升官受赏,再随便给兵士三瓜两枣打发,兵士若不愿,嘿嘿,县官不如现管,上官有的是手段让你屈从就范。
对方来头太大,张钦又不敢拒绝,干咽了口唾沫,「不知大人肯出多少?」
丁寿伸出三根手指。
「三十两?!往日才一个鞑子人头的价格,你他娘……」不知哪来的力气,丁海一步冲了上来。
张钦反手一个巴掌将丁海抽倒,强挤着笑容道:「便依大人的。」
「好,一言为定,三百两成交。」丁寿抽出银票递了过去。
「三……三百两!!」从地上爬起的丁海捂着嘴巴,一对牛眼瞪得溜圆。
北虏首级定功一等,最为值钱,通常一个人头定价三十两,当然看外面这次斩获不小,价钱怕是要跌,能有个二十两,墩内几人也心满意足了,可这个锦衣卫的头头张嘴便给三百两,乖乖,哥几个一下子变成了小财主!!
「大,大人……」张钦嘴唇颤抖,不敢去接。
「放心,尔等守墩军功不会漂没,本官自会与宁夏镇守与考功御史分说,奇功不敢讲,一个首功还是有的。」
「我等多谢大人!」张钦等人跪地连连磕头,感激涕零。
「小人适才吃多了草料,满嘴胡吣,小人这便撕了这张臭嘴。」丁海更是连抽自己嘴巴。
好说歹说,这七个人才站起来,银票死活不要,他们也没地儿兑去,恳请将这笔钱带回宁夏卫,交给妻儿老娘,他们便感激不尽了,尤其丁海,涎着脸求将这银子换几个一两小元宝,给他那几个小崽子一人一个,在人前也露一番脸。
丁寿好人做到底,反正他也是奔宁夏镇城去的,无可无不可,至于那三个人头,他丁点儿兴趣没有。
「敢问大人,墩外百姓如何chu置?」张钦小心问道。
「嗯?你放心,本官自会给你们出气,便宜不了他们。」看了墩内惨况,丁寿对这般助纣为虐的百姓更是怒其不争,正琢磨是让他们种树还是搬砖来抵消罪过,反正这也是大明传统,李阁老当年犯错就在西山运过炭。
「大人误会,小人是想求个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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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姓们茫然无措地聚集在墩台下,仰脖观望着墩台顶上站立的七人,心中忐忑不安。
「诸位父老,在下等便是此墩守军,平日里也未有个关怀照应,今日却害得诸位破家亡人,我等在此谢罪啦!」张钦为首的七人撑着残破身躯,在墩台顶上磕头赔罪。
「军爷不要这么说,我等也是没法子,只为挣个活命,没有要加害众位的心思!」与丁寿说过话的老头满脸羞愧,颤声喊道。
「我等知道,诸位家中很多都是勾了军户的,按照军中弟兄之称,诸位也是我等的长辈叔伯、兄弟姐妹,哪有看着自家子弟白白送死的,都是鞑子所迫。」张钦嘶哑着嗓子回话。
「军爷您别说了,小老儿没脸见人,祖上随东瓯王西征鞑虏,定居于此,看看而今干的这叫什么事!羞先人咧!!」村老抽着自己满是泪痕的老脸。
「乡亲们,推倒的墙咱们重新建,填了的壕沟再挖出来,将这墩台修得结结实实的,鞑子再来,我等便于他们拼了!!」村老转身振臂高呼。
「对,左右是死,鞑子再来,便与他们拼了!」众百姓纷纷应和。
丁寿远远看着墩堡前气氛喧腾,直到萧别情过来低语,才转身默默离开,所谓惩治百姓的心思不觉已经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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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阳夕照,黄沙漫卷。
一抔抔黄土下,埋葬着一个个鲜活英魂。
周尚文以降,夜不收如墙而立;萧离等快意堂众人,神色肃穆;丁寿身后的郝凯二人轻声唏嘘。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一首在秦地流传千年的战歌在人群中唱起,这是生者对死者的缅怀,也是熊熊战意的燃烧。
关山暮雪,大漠风霜,千百年来,不知多少汉家儿郎埋骨黄土,不知发生过多少可歌可泣的故事,其中既有北逐匈奴,封狼居胥的热血豪迈,也有面对大漠冷月,持剑扶犁的孤独守望。
赳赳豪情,铁血汉风,在这条守护文明的防线上,华夏民族从未屈服,纵然崖山之后,神州板荡,百年腥膻,亦有淮右布衣起于江左,兴师振旅,扫荡胡番;纵然甲申国殇,夷狄入主,二百余年摧折士节,钳制民智,终有志士仁人前赴后继,驱除鞑虏,复兴中华……
自己心中似乎一直缺少某些东西,丁寿握紧双拳,陷入深深思考,直到耳畔响起司马潇轻轻的声音。
「这些边军比你更像男人。」
淡然一笑,丁寿没有多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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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着夕阳,数十轻骑策马西行,人数虽少了一半,每个人的神情却更为坚毅。
「天亮咧,日出咧,儿子打仗归来咧……」一阵沙哑苍凉的山歌声从背后响起。
周尚文回头远眺墩台人影,「是丁海这厮。」
萧离在马上摇头,「这词不应景啊。」
「苦吃咧,人瘦咧,儿把大功立下咧……」
「而今应了,瞧不出这厮倒是个好嗓子。」丁寿随之苦笑。
「官做咧,钱有咧,儿来孝敬老娘咧……
酒打咧,肉割咧,老娘头发白完咧……
儿不好,儿不孝,儿子给您磕头咧……」
歌声最后夹杂着呜咽哭腔,越来越低,几不可闻。
队伍不觉间已然停住,丁寿突觉鼻尖有些发酸,转首看司马潇眼中水光盈动,发现他的目光后立即过头去。
丁寿咬了咬牙,纵马加鞭,「走!」
一行骑士向着日落尽头策马奔腾……
高莫高似石沟墩,
眼里黄河清又浑。
添土筑墩高百尺,
得见阿娘朝倚门。
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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陕西三边夜不收人给银一两,又以太仆寺银五万两给三边买马,从总制军务工部尚书才宽请也。(《明武宗实录》)
宁夏守墩军收获夷人驼牛于塞垣之外,诸夷数率众来取,与之遇者或缚以去或射而伤焉,守臣取所获市之。因以闻兵部,言中国之于夷狄在谨大防,不贵于小利之得也,今各夷牧放未尝深入我地,我军辄窥其无备出境取之,曲既在我彼得为词来犯,亦何利焉,宜命总制都御史杨一清转行宁夏镇巡官将原获驼牛责各墩军召各夷认领,非惟存中国之体,亦可示结纳之恩,仍通谕诸边戒墩军毋擅出境,规小利以启衅端。(《明武宗实录》)
蒙古人习武及青甲士的选拔参考《蒙古风俗鉴》。
弘治七年十一月兵部奏言:「比来各边虏数入寇,每得厚利,皆由墩台疏阔,烽火不接,及守墩军士困惫所致。」(《明孝宗实录》)
弘治十四年九月,锦衣卫牟斌自宁夏核查军务奏报:「盐池北边墩墙颓败,至揭破裙为旗,重损军威,贻笑虏寇,宜急为修制。」(《明孝宗实录》)
边墙里墩台,四面壁立,高三丈五尺。每台守军五人,报事夜不收一人,炊爨一人。台上层有重屋,置四窗,四人各守一窗注望,虽饮食亦不暂离。鸡一,司晨。猫一,取眼以定时辰。狗一,警夜。皆有口粮。天明,先悬软梯,纵狗从梯而下,周视无虏,则人然后下汲。闲无事,俱习结网巾,双线劳密,价有直一二钱者。置台相度地形,相去一里以至三五里。边墙外濠二重,设栈坑,即所谓陷人坑也。鹿间有投其中,军人闻鸦鹊噪,出墙钓得之。台边齐插荆条。(明代徐充《暖姝由笔》)
李西涯时为学士,因众失朝,罚运灰炭。(明陈洪谟《治世余闻》)
结尾诗是明代叶盛《观风竹枝》第六首改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