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八章、步步杀机(一)(1/1)
天色未明,星月惨淡,却还及不上此时大明皇帝的脸色难看。
看着早朝伏阙上疏的众人,皆是六部九卿重臣,满朝文武占了大半,朱厚照不知是气是怕,拿着奏疏的双手微微颤抖,半晌才艰难的吐出话来。
“众……众卿何故如此?”朱厚照也不知自己声音何故变得如此晦涩喑哑。
韩文大声回道:“今海内民穷盗起,天变日增,群小动辄导上游宴无度,荒弃万机。臣文等位居卿佐,岂能坐视!何忍无言!请陛下俯察物议,速速决断。”
“请陛下降旨。”群臣齐呼,声势浩大。
“刘先生,内阁的意思呢?”朱厚照的声音带了几分央求。
“群臣奏疏,阁议以为甚是,请陛下将贼辈明正典刑,以正视听。”刘健朗声道。
这些人伺奉着自己从小长大,辛辛苦苦,任劳任怨,即便那个丁寿相chu日短,也是难得一个可以交心攀谈的玩伴,怎地都变成了十恶不赦之徒啦。
小皇帝彷徨无措,看向左右,一侧当值的锦衣卫正堂石文义神色慌张,对眼前之局未有半点应对之策,另一边的王岳低眉顺眼,不发一言。
朱厚照突然萌生了一种无力感,近乎哀求道:“诸位先生爰君忧国之心,朕已尽知,但彼辈随侍经年,薄有微劳,实不忍立诛,望众先生稍加宽恕,容朕缓缓chu治……”
“陛下,”刘健突然撩袍跪倒,声泪俱下道:“先帝临崩,执老臣手,嘱托大事,今陵土未干,便使宦竖弄权,败坏国事,臣若死,有何面目见先帝于地下?”
谢迁随即出班,正色道:“此九人罪恶昭彰,人神共愤,此辈不诛,何以负遗命?”
“请陛下降旨,以正国本。”满朝文武尽皆跪伏。
“你……你们……”朱厚照看着黑压压的人群,觉得满腹委屈,鼻子一酸,眼泪终究流了下来,带着哭腔自己嘶喊道:“退朝!!”
************
乾清宫内。
“陛下,您多少用一些吧。”司礼监李荣和王岳二人劝解着犹自抽噎的小皇帝。
面对着满桌珍馐美味,朱厚照女干了女干鼻涕,摇头道:“没胃口。”
“朝中众位大人也是忠君爰国之举,皇爷何必为那几个奴才伤心,若哭坏了身子,这大明的天可就塌了。”王岳一副心忧的样子劝道。
“这大明朝,有我没我有什么分别!”小皇帝抹了抹眼泪,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一把拉住王岳手腕,道:“老王,你平素和内阁几位先生交好是不是?”
王岳面色一变,连忙跪倒道:“不敢隐瞒万岁,奴婢因掌司礼监故,偶有赴内阁议事,但皆为公议,未曾私交外臣。”
“那就好,总算说得上话”。朱厚照高兴地直点头,道:“你,你去和几位老先生商议,朕将他们几个贬赴南都,终身不赦,朕以后的国事都仰仗几位先生,这样可好?”
王岳眼中光芒一闪,不露声色道:“如此,奴婢便去和几位阁老打个商量,看能否通融一二……”
“快去,快去,诶,李荣,你二人同去,定要说服几位先生。”朱厚照连声催促,“朕等你们消息。”
************
文渊阁。
几位阁老连同韩文等堂官俱在,听了王岳二人转述朱厚照服软说辞,俱都面露微笑,颇为自衿。
李东阳扫视一圈众人,以商量的口吻道:“诸公,既然陛下已然知错悔改,不妨就遵照圣意发落如何?”
“不可。”韩文与王鏊同时出声阻止。
王鏊不满道:“宾之,此数人乃乱本祸源,必除之而国安,你身为辅政大臣,岂可有妇人之仁。”
户部韩文更是不甘心,虽说韩大人平时不愿做这出头鸟,可既然鸟已出林,就没有半途折返的道理,宦海行舟,不进则退。
王岳嘻嘻笑道:“李相是菩萨心肠,却还是将刘瑾等人想得简单了,刘瑾又不是没被贬过南京,几年功夫不还活蹦乱跳的回来了,比之当年且更不好对付。”
“王公公说的是,如今已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谢迁亦道:“今上性子佻脱,不拘礼法,若无严警深以为戒,恐未久便复故态。”
兵部尚书许进此时也有些拿不定主意,迟疑道:“可若手段过激,怕是另有变故。”
“本兵多虑了。”李荣得意言道:“如今咱们已设下天罗地网,便是大罗神仙也翻不出天去。”
李东阳仍旧犹疑不定,探询地看向靠在椅上闭目养神的刘健,“晦庵,你来拿个主意。”
刘健缓缓睁开眼睛,扫了众人一圈,才慢慢说道:“非是老夫拿主意,而是我等帮陛下做个决断。”
“正是,正是。”李荣连连点头,“皇爷已有惩治之意,无奈心善耳根子软,下不得决心,我们这些做臣子的理当为君分忧。”
“王公公,这几人如今都在做些什么?”刘健问道。
王岳讥笑一声,“如阁老所料,这些人都躲进了内东厂,而今怕是吓得尿了裤子,哈哈……”
“打草未惊到蛇,为今只有关门打狗了。”刘健微微颔首说道,随即对谢迁眼神示意。
谢迁会心一笑,起身由阁东诰敕房取出一份空白诏书,铺在桌案上,提笔拟了一份旨意。
李荣随后拿起朱笔批红,交予王岳。
王岳细细扫视一番,笑道:“待咱家回司礼监用印,这一份货真价实童叟无欺的诛贼圣旨便成了。”
刘健面色郑重,嘱咐道:“内相勿要轻忽,杀贼之事宜在速断,迟恐生变。”
“阁老放心,咱家省得。”王岳自信满满,一口答应,随即杀气腾腾道:“只等今夜皇城落锁,便要刘瑾等人死无葬身之地”。
韩文等几人到如今还不知全盘计划,好奇问道:“今夜可是二位公公率人杀贼?”
王、李二人惊愕地对视一眼,蓦地大笑。
“莫非韩某言语错漏?”韩文不喜道。
“大司农勿怪。”李荣解释道:“刘瑾武功深不可测,荣等颈上未曾裹铁,岂会自蹈险地,此事自有人代劳。”
韩文还要再问,却被刘健拦阻,“好了,到此为止,便麻烦二位内相了。事后么……”
看着刘健指向手中圣旨,王岳便道:“刘阁老放心,不会留下手尾的。不过为安陛下之心,今日咱家少不得还要来回跑上几遭,还请阁老陪着走个过场。”
“那是自然。”刘健应承,转身对许进道:“东崖,今夜我等可以高枕安眠,你却要辛苦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