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四章 下棋(1/1)
永乐十六年,秋。
浙江平阳。
而今距离汤宗辞官回乡,已经过了整整一年。
“正传兄你又输了。”黄淮捋着胡须哈哈一笑,下出了最后一子。
“这......”汤宗傻眼,待看清盘中局势,一阵懊恼,将手中棋子扔到棋盘上,“宗豫兄,下棋我可真不如你。”
“哈哈哈......”黄淮赢了这一局,心情大好,一边收拾棋子棋盘,一边道,“正传兄,此乃小道,论下棋你是差我半招,但论谋略我却是不如你。”
“宗豫兄说笑了。”汤宗讪讪一笑。
黄淮不语,重新布好棋盘,执黑先行,“前军都督府佥事,驸马督卫王宁因阴谋诅咒皇上被满门抄斩,怀庆公主虽免于一死,却也遭囚禁。”
汤宗闻言丝毫不惊讶,看了黄淮一眼,紧接着下出一子,没有说一句话。
黄淮见状又道,“太子少师,僧录司左善世姚广孝病逝,皇上正命人准备大办后事,配享太庙。”
姚广孝就是道衍和尚,助朱棣靖难登基上位的第一功臣。
“什么?!”汤宗这次不淡定了,他抬头看着黄淮,惊讶不已。
“姚大人临终前,皇上亲往探望,问他还有何心愿未了,姚大人说,他希望皇上能放了建文帝的主录僧傅洽。”黄淮紧接着又道。
“傅洽?”汤宗更是惊讶,他曾在诏狱里见过一面,“那皇上答应了?”
黄淮点头,“答应了。”说完感慨道,“傅洽与姚大人有师徒之谊,他被皇上关在诏狱之中十六年,终于是得见天日,只是不知道皇上有没有真的放下。”
汤宗看着他,摩梭手中棋子,低头思索,久久不语。
良久,他忽然问道,“正传兄,你有没有陈瑄的消息?”
他这就是指的漕运舞弊大案。
黄淮摇头道,“没有,他还是原来的漕运总兵。”
“那追剿明教反贼可有消息?”汤宗又问。
“张辅与纪纲四处出击,各省倒是拿了不少反贼,但阚六却还是没有任何消息。”
“看来这股势力极为庞大。”汤宗道。
这一年来,汤宗经常来黄淮这里打探朝堂上的消息,因为在这一块上,他的确不如黄淮。
他虽然为官多年,却从未培植亲信,反倒是黄淮,朝内亲信学生一大堆,知道的更多。
汤宗看着黄淮,突然转移话题,“宗豫兄,去年你因我被罢官,我曾言要助你重回朝堂,可惜最后连我自己也只能辞官,你心里有没有恨我?”
黄淮闻言一滞,忽然哈哈大笑起来,“正传兄,一年了,这话你终于是说出口了。”
他顿了顿,正色道,“正传兄,当初我举荐你是做的最为正确的事情,我一点也不恨你,反而很是感激你,刺驾案和汉王遇刺案牵扯如此之大,连一向左右逢源的郑赐也只能辞官养老,我若在朝堂,也免不了如此下场,没有处于漩涡之中,已是万幸。”
汤宗道,“此一时彼一时,那宗豫兄可还有重回朝堂的想法?”
“有!”黄淮毫不犹豫,“读圣贤书自须为国为君,岂能在此苟且?不过却不在这一朝了。”
黄淮这话明显是说不愿再在永乐一朝出山,而是要等多有仁厚之名的太子登基,再行出山效力。
汤宗闻言,没有再说话,因为黄淮的年纪比朱棣还要大,他怎么就能认为自己觉得比皇上活得还要久,这可是有些大逆不道了。
但朱棣多年征伐,身体多疾也是满朝皆知的事情,只是不能明说。
良久,黄淮又下一子,“正传兄,你主动请辞,却依然如此关心朝局,可是也有重回朝堂的想法?”
汤宗闻言,正要下出一子的手停了下来,僵持半空几息,又将棋子放回了棋坛,“不瞒宗豫兄,我没有重回朝堂的想法,但朝堂的有些事情我却放心不下。”
“哦?”黄淮惊讶,“可否告知?”
汤宗道,“还是刺驾案的事情。”
“这案子不是已经了结了吗?”黄淮不解。
“宗豫兄有所不知,这案子虽然结了,但疑点却还未曾彻底说得通,当得知纪纲拿到薛明的时候,我心中便是非常惊讶和不解。”汤宗道,“薛明曾经是荣国公张玉手下的一员小将,被太祖随荣国公张玉一道送往了当时的北平,在靖难之战中累有战功,一步步做到了北镇抚司左镇抚使,他来历清白,与建文帝并没有任何交集,但假冒王清源的阚六却不同,他曾是太医院生药库大使,永乐元年趁乱逃跑,当时的薛明还在军中效力,两人也没有任何交集,后来也更是没有,他们都是为了刺驾案,但我却不认为是两人合谋,薛明能参与其中,应该是有其他原因。”
黄淮闻言却不认同,“正传兄多虑了吧,那薛明本就身居高位,的确不用冒此大险,也与阚六没有任何交集,不过明教自唐宋起便存在,单单这两个字,蛊惑人心也已足够。”
汤宗点头道,“这一点倒也勉强解释的通,可普密蓬呢?他原本就知道四面佛贡品出了问题,而且一切交代都是薛明指使的,在我询问他自杭州府去往京师为何用了十日的时候,他却主动说出暹罗使团在杭州府耽搁三日。”
他看着黄淮,“宗豫兄,路途延误、船只有损原本都是可以寻到的理由,可薛明却让他偏偏指向了杭州府,这难道不奇怪吗?”
黄淮闻言,也找不到合适的解释,“这......”
汤宗继续,“杭州府的一切同样非常可疑,但凡刺杀,一击不中,那就是逃跑,可阚六呢?他却在刺驾案发生前,就早早预谋了这么多事情嫁祸给周洪宗和耿璇,自己则坐在知府衙门里等着我来,这一切同怕是同样解释不通。”
他看着黄淮,正色道,“宗豫兄,我有一种预感,六月十五刺驾案发生好像根本不是结束,而是开始,刺驾案的失败可能根本不是失手,而是本就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