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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鸿雁 第四十四章 袖中日月混潇湘(三)(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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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淡的月华映入窗帘,一只鸿雁向银河飞去,窗外的草丛中传来阵阵蝉声。后院的绣楼中,灯火早已被熄灭,楼内什么声音都没有,似乎里面的人早已睡去。树后一直藏匿着的几个人,探出头来看了看绣楼的窗子,等了许久许久,才蹑手蹑脚地走出来。

几个人凑在一起,压低了声音窃窃私语,不一会儿便各自散去。他们刚刚离开,绣楼的窗子就被打开,鹿宁面沉似水地凝着几个离去的背影,眉头微微抽动了一下:用这样的手段,去测试兄弟们的忠贞实非她所愿。可如果她继续装聋作哑、隐忍不发,又实在是寝食难安。

可她也明白——一味的包庇纵容下去,这颗毒瘤会越来越大,早晚有一天终会爆发。真到了那时,说不定会闯下塌天大祸,怕是连翊王也无法庇佑了。那马帮其他的兄弟就再无翻身之日,她便是亲手毁了马帮。

虽然不愿意怀疑身边的兄弟,可这样无奈的试探,也正是为了保护其他忠心不二的兄弟和马帮的未来。想到此处,鹿宁的心情稍稍缓解了一些,那沉重的负罪感,才有所减轻。

她抱着一坛就轻盈地跃上阳台,斜倚着窗棂,敲开泥封便猛灌了一口。早知这是难眠的一夜,她唯有苦中作乐才能抵挡明日将要面对的鲜血淋淋。

殊不知,街对面三楼的窗纸上,也印着一抹同样清寂的影子。羽枫瑾捧着一杯热茶,缓缓推开窗子,静静地看着绣楼的少女。

他看不清鹿宁脸上的神色,却能猜到她此时的心境,更明白她的无奈和纠结!因为这世上,没有谁比他更能明白,不敢相信任何人,总是担心身边人,随时会要了自己命的那种心情了。

恰在此时,房门倏地被推开,羽枫瑾同时关上了窗子。

燕荣抱着一个酒坛,大摇大摆走进门来,就往榻上一躺,打趣地说道:「兄长,你真的日后都不回府,准备在这里长住了吗?」

羽枫瑾笑了笑,转身坐到榻上,说道:「这几天事情多,我来不及回去。不过你这么一提醒,我也发现似乎好久没回去了,也该回去呆几天了。再住下去,怕是芳仪又该多想了……」

燕荣支着脑袋笑看他,调笑道:「兄长,我看你不把芳芳的身世直接告诉她,让她知道你不能接受她的真相。也省着你现在左右为难,处处加着小心,她还满腹牢骚,这又是何必呢?」

羽枫瑾摆弄着桌上的棋子,幽幽叹道:「现在还不是告诉她的时候,我多加小心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这是我欠她的,就该受到如此折磨!」

燕荣见他眸光晦暗,只叹了口气,便转过话题问道:「兄长,为何你要帮着解决马帮内部的事,你不是一向最讨厌多管闲事吗?」

羽枫瑾一挑眉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反问道:「你觉得这是在多管闲事?」

燕荣怔了怔,笑着问道:「莫非兄长想插手此事,还别有用心?」

「当然。」羽枫瑾低低地笑了笑,耐心解释道:「念在鹿帮主上次舍命相救的情谊,以及被平阳侯之案牵连的歉意,我应该帮她一把。而且,既然我们决定合作,那我们也必须向他们展现诚意。」

燕荣沉吟着点了点头,又问道:「那咱们就按照鹿帮主所说的去办?」

羽枫瑾微微颔首,轻声道:「她的兄弟她最了解,江湖上的事咱们不懂,就听她安排吧。」

「好,我知道了。」燕荣一个打挺坐起身子,又问道:「对了兄长,那日我把奏折放回去之后,没过多久,阮浪就急匆匆回来找了。他进门的时候,我并没有过去,等他出来的时候,我才装醉走过去和他打招呼。他只说来取东西,并没有说取什么东西。不过,看他的样子,不像是发现奏折被人动过了。」

羽枫瑾轻声笑道:「如果他是

无心之失,应该不会留下记号。不过,他即便是怀疑有人动过,也不敢来质问你我。所以,这几天他一定会密切观察咱们的动向,一旦发现什么苗头,他就会及时干预!」

「那咱们该怎么办?」燕荣皱着眉头,低声惊呼道。

羽枫瑾神色未动,只淡淡问道:「什么怎么办?我没想做什么啊。」

燕荣一怔,蓦地瞪大了眼睛,不解地问道:「什么都不做?难道兄长不打算管夏首辅了吗?这奏折上说的事情,可是连夏首辅都无能为力啊!」

「管,自然要管,必须得管!可这件事却用不着我们自己出面去管!」羽枫瑾喝了口茶,忽然认真起来:「想拉下张亨就必须解决平阳侯,要彻底扳倒平阳侯,夏云卿这个人则是重中之重。此时此刻,谁都可以倒,唯有夏首辅不可以!所以,我们必须要帮他逃过此劫。」

燕荣叹息着摇了摇头,无奈地说道:「兄长,不是我泼冷水,这件事情确实不好办啊!除非把这封奏折拦截下来,不让皇上看到。否则,只要有人当众宣读这封奏折,皇上即便想要放过夏首辅,怕是也难和祖制相抗啊!」

羽枫瑾却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又道:「这封奏折不管是不是有人刻意为之,到了阮浪手中,就说明王氏父子已然知晓。以王肃那样睚眦必报的性格,以及对夏首辅的仇恨,他一定不会放过这个,可以一举将他从首辅位上拉下来的机会。所以,这封奏折王肃一定想办***让皇上看到,并且将事情闹到最大。最好能逼得夏云卿自己认输。如若不能,也要逼着皇上赶他走。」

燕荣眼神黯了黯,一拍大腿沉声道:「如此说来,咱们根本没有插手的余地啊!这件事情环环相扣、极为严密,肯定是有人一早就设计好的!再说,就算咱们想动手,有御守司的人一直盯着咱们,连我不能有大的动作,更何况是您呢?就算是您让别人来做这件事,咱们也得有机会去安排啊!」

羽枫瑾抬手指着他,笑看打趣道:「所以啊,这件事就要看堂堂浪子的本事了,到底能不能联络到这个关键人物,可就看你的了!」

燕荣一怔,揉了揉鼻子,苦笑道:「哎,看来兄长早就安排好一切了。好吧,那就算我找到这个人了,他愿意出面帮助夏首辅,可这件事怕是连皇上都无可奈何,他又该如何救下夏首辅呢?」

羽枫瑾深吸了口气,淡淡笑道:「谁说这件事情没有解决办法了?你可别忘了,虽然这是祖制,可凡事都有例外,先皇在世时就有过一例。这件事的关键并不是闹得多大,而是最后的决定权只在皇上一人身上。只要让他想明白,夏云卿此人不能走,那任凭谁也扳不倒这个夏首辅!」

燕荣恍然大悟,笑着点了点头,别有深意地说道:「兄长,你看上去一直是不问世事、闲云野鹤,可朝中每个人的一举一动,似乎都逃不过你的眼睛。难怪渝帝这么多年了,对你还是放心不下。」

羽枫瑾笑了笑,神色间颇为无奈:「朝中之事,不是天天站在那里参与其中,就能看得明白。因为别人用的是眼睛,我用的是心和脑子。」.

燕荣眯起眼,低低地笑起来:「那我就好奇了!兄长,你既然要救夏首辅,为何不直接将他拉拢过来?这样岂不是一举两得?我知道他很难被拉拢,那是因为朝中的人,大多都入不了夏首辅的法眼。可兄长不一样,如果是您去拉拢他,他未必不会动心。」

羽枫瑾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道:「不是他动不动心的问题,是我对夏首辅丝毫不动心。我承认夏他是个正直的大好人,朝堂上也很需要这样的好人。或者说,若不是有夏云卿的存在,北渝的江山怕是早就摇摇欲坠。渝帝正是因为看清这一点,才会即便多不喜欢夏云卿,却还让他继续做首辅。

可夏云卿这样的人,棱角太

过分明,性情太过刚烈。他太招风,树敌又太多。即便他无所畏惧,可站在他身边的我,却不敢轻易冒险。我们要做的事,是一件急需耐心的事,可能要花很久的时间用来蛰伏和等待。这个时候,最重要的不是谁更聪明、更正直。需要的反而是绝对的忠诚和长命!」

「长命?」燕荣诧异地看向他,这个答案让他倍感意外。

「没错。」羽枫瑾紧紧盯着他,没有感情的声音,一字一字说道:「这场游戏的关键,是看谁能平安活到最后,无论是你、我,还是日后我们身边越聚越多的人,都必须要有能活下去的能力。可这样的能力,我在夏云卿的身上却看不到。他做事一直都是飞蛾扑火似的,指不定那一日,这火就将他焚烧殆尽了。所以,这样的人,我们虽然心神仰慕,却也只能敬而远之了……」

燕荣慢慢垂下眼睑,也不再说话,心中却不得不承认他言之有理:的确如此,能活到最后的人,才会是这场游戏的胜利者!

可谁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能活着见到明天的朝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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