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三一章 照料(一更)(1/1)
阮颂十岁,被母亲藏在一个小柜子里,脸上戴着一张倒立的玩偶面具。
他抱膝卷缩在柜子最里面,惶恐不安,浑身发抖,两眼发直地看那层挡住他视线的面具。黑暗的空间,沉闷的空气,他的心脏越跳越快,越跳越快。
他揪住胸口的衣服,难受地冒冷汗。
柜外断断续续传来扫翻东西的声音和母亲的嘶吼,他吓得双眼注满泪水,颤巍巍地将脸上倒立的面具转正,悄悄打开柜门,露出一条缝隙。通过面具的眼睛,看见披头散发的母亲倒在地上,胸口被一只大黑鞋踩在脚下,一支手枪正对准她的脑袋。
砰!
枪声响起,他的眼中,尽是红色。
“妈妈……”
他瘫倒在柜子里缩成一团,呜咽啼哭,泪眼朦胧,通过细细的缝隙看倒在血泊中的母亲。
男人听见小孩的哭声,提枪站到柜前,缝隙被他的大腿挡住,柜子先暗下来,后豁然大亮……
医院病床上,半梦半醒的阮颂听见“沙沙”声,慢慢张开一丝眼缝,光线投入,他不禁又闭起来,再睁开时看见病床边有一双手拿着个苹果在削皮。
纯净洁白的手,没有一丝杂质。
妈妈?
“呀,流了这么多汗。”
这声音不是妈妈的,是阿善,妈妈早死了。
阮颂一下子从浑浑噩噩的状态中清醒,他的记忆从摔下楼梯那chu就断了。他虚弱地勾起嘴角,露出嘲弄的微笑。
这副烂身子,果然如他预计的那样,一滚下楼梯就晕了。
全身酸痛,身上肯定有几chu淤青了,不知道有没有骨折?他昏迷多久了,阿善一直在照顾他吗,他们怎么会肯?
黄小善把削到一半的苹果放一边,抽出两张纸巾,倾身温柔地擦拭阮颂脸上、脖颈里的汗珠。
阮颂双眼闭合,面上有道阴影在晃来晃去,她咻咻的鼻息喷在他的脸上,他不自在地动动身子,被黄小善看见了。
“阮阮,醒了吗?”
阮颂顺应她的呼唤,睁开双眼后跌进一双喜悦的笑眸里,他呆看笑吟吟的黄小善。
妈妈死后,他想不出世界上除了与他相依为命的阿庆,还有谁会怀着忐忑的心情等待他从昏迷中苏醒。
“阮阮,醒了吗?”黄小善张开手在阮颂眼皮上晃了晃,她像想起什么,紧张地指着自己,问:“阮阮,知道我是谁吗?”
这女人电视剧看多了。
阮颂眨眨眼,虚弱地笑了,“阿善,你怎么在这里?阿庆呢?他竟敢叫你伺候我。”
“嘿,没事,我在香港是出了名的会照顾人。”黄小善扶起阮颂靠在床头,边利落地整理被褥边絮絮叨叨地说:“你不小心从楼梯上摔下来,我们把你送来酒店的附属医院,阿庆知道后奔过来,安排妥当你之后,趁你还没醒来人就又跑出去了,他说过会儿就回来守着你。不是我爰说他,他照顾了你这么多年,居然还是没有经验,我都跟他说了不用盖两层棉被,会盗汗,结果他以为我妖言惑众,眼珠子瞪得铜铃大,凶得跟什么似的。”
黄小善说着哈哈大笑起来,安顿好阮颂后拿起苹果接着削皮,边削边乐。
她很理解阿庆的心情,毕竟人是在她的地盘上出事故晕倒的,他大概在顾虑阮阮,所以想对她动怒又得强行忍受,脸皮一本正经地抽搐,太逗了。
“阿庆是关心则乱,他从小就很有责任感,如果没有答应我妈妈照顾我,他早应该在香港娶妻生子,也不用这样到chu为我奔波劳碌,是我把他的人生拖累了,亏欠了他很多。”
黄小善被阮颂说得想起远在法国的展风,搞不清他们俩是谁亏欠了谁。
“你真觉得亏欠了阿庆,就把身体养好,将来当上西黎国王,给阿庆娶个大美女当老婆。”
病床上的男人死气沉沉,黄小善当下也不想说什么大道理,基本上她肚子里那点墨水也说不出什么大道理,就说了句没什么深度又诙谐的俏皮话。
阮颂微微侧头,看向黄小善,“阿善,你真的认为我能当上西黎国王?”
黄小善想起他的身世,迟疑了下,递给他一个安抚的眼神,“这还用说,你是王储,你不当,谁当?”她又觍着脸,打着哈哈说:“就是,你就任的时候,我能不能去现场观摩?哈哈哈,我开玩笑的,你别当真啊。”
她没有开玩笑,阮阮,你可一定要当真啊。
国王登基,哇塞,那必须是万人空巷、举国欢腾,尤其像西黎这种古国,到时候肯定各种庆典不断。她顶着国王朋友的头衔,可以随便她胡吃海喝。
如果拖家带口的去吃喝玩乐,不知道会不会被人在背后说闲话?
黄小善想到美chu,怕自己厚脸皮的死狗脸折煞了阮王储,于是把窃喜憋在肚子里,低头闭紧嘴巴,肩膀耸动个不停,从唇缝发出扑哧扑哧的哼唧声,像在放屁。
她犯贱的时候下巴传来冰凉的触感,下巴被一只瘦巴巴的手抬起来,等眼睛对上男人惨淡的病容,她就笑不出来了。
多美丽的男人啊,虽然是偷生的,至少现在认祖归宗了,有一腔治国安邦的雄心壮志,可惜没有一副强健的体格容纳他的野心。
“阿善知道我的出身后依然认为我能当上西黎王吗?”
男人突兀地开诚布公让黄小善措手不及,他的出身问题毕竟是人家的私事,还是十分不足为外人道的狗血私事。
当事人不知道她知道还好,如若当事人知道她知道自己不想让外人知道的私事,并且误会她是个爰在背后打听人家家私的长舌妇,那她的逼格岂不是一下子就降到以前那些乱嘀咕她老爸出轨的街坊老阿姨的层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