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螳螂捕蝉(1/1)
三伏天的温度自然是高得可怕,树枝上的绿叶都被晒得枯黄,柏油路面也被烤得仿佛要融化了一般。
可是干天城的潜龙殿里却是熙熙攘攘,到处都是人影。
有官职的,没官职只有爵位的勋贵,士绅富商的代表,就像赶集似的,尽皆向潜龙殿涌来。
因为这场风波,与每个人的利益都是密切攸关的,新派利益集团、旧派利益集团,不同的家族、不同的职位,形形形色色,不一而足。
尽管从一开始陈启超就有意在核心政治圈内对拓拔家等势力进行边缘化,但是在陈启超入主大梅岭时,却不得不倚靠拓跋破胡、白罴、郑付波等降将的势力。
而且这些家族是亦军亦民的组织,其族中子侄大多在军中任职,军职在末世那就是最重要的最有实权的官职,所以他们早已渗透到大梅岭社会的各个层面。
对这些人,尤其是充斥于中低级军官阶层的各大家族人员,陈启超想动他们也有种狗咬刺猥无处下口的感觉。
在谢腾龙时期,他虽说倚靠着两大暗卫和龙骧卫等部队,以及自己强悍的修为强压住其他势力,可是也不得不让拓跋破胡等人变成享用高度自治权的一方诸侯,人人有兵马有地盘。
因此陈启超也需要一个契机。
一个可以名正言顺地剥夺旧家族兵权的契机,所以他才一手导演了这场内乱,就是为了清理掉内部的淤血,为日后称霸天下做准备!
但是陈启超并没有想到拓拔家为首的旧势力的强硬态度比他预计的还要强烈,他本想制造些内部不合的事端,再快刀斩乱麻,以雷霆手段一举收回这些骄横不驯的藩镇的兵权,所以他想对那些旧势力施加的压力也是要循序渐进,直至其忍无可忍的。
然而他只是稍显冷落,情形就已经有些失控了。
拓跋武、拓跋守成借机打击排挤新兴的吴家派出去的两个大队,继而临阵逃跑,居然还敢杀了自己派过去的典军军官,简直是秃子打伞——无法无天!
而此时站在潜龙殿前列的拓跋破胡也觉得火候差不多了,这些日子陈启超虽然没有出面,但是各个旧权贵家族对王国施加的压力却是与日俱增,除了每天都有代表去找内阁首辅贾军鹏舌枪唇箭之外,他们也在各自的地盘开始对王国的措施进行的抵抗。
比如拒缴赋税,拒行徭役,驱赶王国设置的流官等等,搞得贾军鹏焦头烂额,苦不堪言。
拓跋破胡觉得效果还不错,在他看来,陈启超一开始称病或许是真的,可是连着半个多月没有上朝(江淮王国是三日一朝)。
却未必是因为身体不适,很可能是这位年轻气盛的大王对旧势力的反应有些不知所措,已经心生悔意,却想不出一个体面的借口下台。
拓跋破胡倒不是想篡位称王,只是觉得陈启超这个小年轻打了些胜仗,又得到帝国得的承认,就有些忘乎所以了。
那些之前一直实行的老规矩居然也想要改动,那些旧势力家族的利益居然想要切割,这是他所无法容忍的事情。
不过在拓跋破胡眼里,给陈启超一个教训就行了,一切照旧不是挺好的嘛!
毕竟他也算是自己的半个女婿嘛!
于是,在陈启超恢复朝会的第一天,各大势力的头目就像商量好了似的,不约而同地奔向潜龙殿,一场蓄势已久的交锋正式开始了。
陈启超休养了半个多月,其实日夜鸡巴肏屄不停,可是为了计划顺利进行,他还是化妆成大病初愈的模样,面颊和嘴唇还带着一丝病态的苍白。
原本他还打算安排些其他事务来铺垫,谁料可他刚一上朝,便马上有人提出了对拓拔武兄弟的处置,这两个人现在还在天牢里关着呢。
陈启超注意到了,即使是平日里和拓跋家有矛盾的一些旧势力家族,如今也和他家站在了一起。
这些势力和家族把拓跋武兄弟一案,当成了针对陈启超的突破口,目的就是为了逼迫陈启超维持现状,保持着类似藩镇统治部分地方,王庭统治中央和其他地方的权力格局。
代表拓跋家出面的是族中长老拓跋定难,拓跋破胡当然不会傻到自己出面跟陈启超硬碰硬,那样就等于没有斡旋的余地了。
拓跋定难首先就是替拓跋武和拓跋守成辩解开脱了一番,随即便向陈启超请命,请求赦免拓拔兄弟。
一脸病容的陈启超一听拓跋定难的话脸色便沉了下来,“啪”地一拍御案,喝道:“本王这些有病在身,一直在宫中调养,可是这天下的事,本王却并非一无所知。拓跋武兄弟排挤同侪,擅杀大臣,简直是目无王法,无君无父,大逆不道,罪不容诛!你等还未他求情?”
拓跋定难不以为然地道:“王爷,拓跋家和吴家确实有些恩怨矛盾,不过都是可以解决的事情。即使是亲兄弟,尚且免不了有所碰撞,一个人的舌头还经常和牙齿碰撞呢,都是家务事嘛,何必要抬出王法来呢?”
他这话一出,其他首领纷纷附和了起来,拓跋家的另一位长老拓跋卢龙直接说道:“是啊,是啊,王爷。拓跋兄弟被迫撤退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谁知道方逆如此强悍呢?吴家顶在前面,不也是吃了败仗么?方逆手下的石天生号称百战无敌,区区一个拓跋家也打不过啊!被迫撤下来也是无奈之举,至于他们杀了大王派的监军,这两个小子胆子的确是大了些,大王要执行王法,可以罚他们一年的俸禄,或者打一顿鞭子,略施惩戒也就是了,他们对大王还是忠心耿耿的,岂可投入大牢,有失体面,这会伤了我拓拔全族的心呐!”
陈启超目光一寒,沉声道:“这……是拓拔家的一致意见么?”
那些人看到陈启超面色不对,顿时面面相觑,心里也觉得忐忑,本来已经心生怯意。
可是拓跋破胡却对那两名长老使了个眼神,拓跋定难和拓跋卢龙只能硬着头皮答道:“没错,这是我们拓跋家、卢家、陆家等二十四家联名乞求大王赦免拓跋兄弟之罪!”
随着声音,大殿上呼啦啦跪倒了一片,这些人无一例外都是昔日地狱门的旧势力,甚至还包括了少数地狱门投降的降将。
陈启超一眼看去,恐怕不下四十多人。
这些人基本都是各自家族的族长或者实权人物,每个人麾下起码有几百名战士,几千的族人。
“逼宫”这个词已经浮现在了陈启超的脑海里,他的面色变得阴晴不定起来,淮王爷似笑非笑的一字一顿道:“你们真的要代表自己的家族,向那目无王法、迹同谋反的拓拔兄弟求免其罪?”
还不等拓跋家他们逼宫的众人回答,一个雄浑粗重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
“王爷,我反对赦免拓跋兄弟!”
陈启超抬头看去,却见一名身材魁梧的大汉走出了队列,此人是白家中年一代的翘楚,白天雄!
白天雄凛然喝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我们大梅岭之主,如今是江淮国国王!正所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大王亲手立下的规矩,如果我们这些官员权贵可以不遵守,那么如何要其他人遵守呢?”
陈启超早在就已经安排了其他家族的人唱反调,没想到这个白天雄却忽然跳了出来,却不是他的安排。
陈启超对此人有些印象,此人是白罴的远方侄子,虽说是白家的远支,却是白家中年一代的杰出人物,现在也掌控着数千兵马,也是个手掌兵权的重要人物,对陈启超和王庭也较为恭驯。
不过他能在这个时候站出来为自己说话,却是有些出乎陈启超的意料之外。
陈启超本能的看向了白罴,这个须发都已经花白的老头却眼观鼻,鼻观心,一副我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
拓跋定难看到白天雄跳了出来,也是有些意外,不过他却嘲讽道:“哦,这不是献女求荣的白家人么?我们拓跋家和诸位休戚与共,进退一体,你这个阿谀奉承的小子懂什么!”
在很多权贵眼里,白家这个老“皇室”在大梅岭变天之后没有被清洗,还保留着相当大的权力,无非是把白梦胧和白梦曦两个姊妹献出去给陈启超作为床上玩物。
在别的事情,或许其他家族只是暗地里当成笑话来看,可是现在到了争夺利益的生死关键时刻,拓跋定难也就直接挑明了。
拓跋定难说罢,身边立即响起一片放肆的笑声。
白天雄恼羞成怒,虎目圆瞪,他倏然拔出佩刀,直指拓跋定难,厉声喝道:“当初我白家掌控大梅岭时,怎么不见你说我们白家献女求荣?谁人欺软怕硬,哪个鲜廉寡耻?有种的站起来,咱们手底下见真章!”
拓跋定难也是毫不畏惧,他拔刀出鞘,冷笑道:“怕你不成?来来来,白天雄,让老子瞧瞧你有多大的出息?”
“你是谁老子!”
白天雄挥刀便上,两人都是性如烈火,“铿铿铿”钢刃交击,火花四溅,旁边的人立即闪向一边,给他们两个腾出了场子。
眼看着两人就要在大殿上演一出全武行,陈启超面沉似水,他猛地隔空一掌,将两人震开,可是却似乎伤到了心脉,忍不住剧烈的咳嗽了起来,身旁的美艳宫女连忙拿来药物和清水,服侍着王爷服下。
或许是药效起了作用,陈启超逐渐止住了咳嗽,他“砰”地一拍桌子,喝道:“岂有此理,大殿之上动刀动枪,你们眼中还有本王么?”
拓跋定难立即收刀道:“大王,你亲眼看见了,这可是白天雄先动的刀,难道我拓跋定难就得束手待毙么?要说目无王法,这白天雄此刻就是目无王法,大王如果要处治拓拔武兄弟,是否也该一并处治了他方显公平?”
“拓跋定难,你这是要胁大王么?”
这时候一个平时都不会说话的人物,却忽然走出了队伍,不仅拓跋家和其背后势力没想到,连陈启超都没有想到他会出场。
此人是昔日谢腾龙的几名副手之一,即使是白梦胧执掌大梅岭时,他也是被忌惮的重要人物。
他的名字叫做李擎苍,原本是地狱门东方鬼王麾下的血判官。
只不过曾经执掌重兵的他,在白梦胧掌权之后,就被边缘化了,被剥离军队,远远的打发去看守密库。
直到陈启超夺走大梅岭的控制权,才将其重新任命,用来制衡拓跋家、白家等势力。
只不过李擎苍一直行事低调,即使重新掌控兵权,也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尽量让自己变得透明,所以陈启超才没有想到他会这个时候挺身而出。
而李擎苍的出场让拓跋定难顿时语塞,他敢对白天雄嚣张,却不敢对老上司无礼。
就在这时已经被陈启超收买的拓跋家长者拓跋磐木也站了出来,他抖着垂到胸前的长髯,躬身道:“大王,拓跋武、拓跋守成兄弟擅自临阵逃跑,丢弃阵地,又擅杀大臣,此乃大逆不道之举。这国就该有个国的样子,岂可等闲置之。大王明见万里,深知其中利害,这才大义灭亲,尔等浑浑噩噩,俱是鼠目寸光,懂得些甚么?应该严惩拓拔氏族人,警示天下,严肃国法,才是道理!”
拓跋磐木端出长辈架子,那些为拓跋兄弟请命的人当中却也不乏长老前辈,其中有的比拓跋磐木还大了几岁,登时戟指骂道:“拓跋磐木,你拍的什么马屁,谁不知道你孙子娶了吴家的丫头。你当然赞成严惩他们,你这是假公济私,无耻之尤!”
“哪个骂老夫?”
拓跋磐木本就是个暴脾气,被人一骂顿时如同被点燃的火药桶般炸了,他虎目一瞪,发现对方是一向与自己不大对付的死对头拓跋惊雷,顿时大叫道:“原来是你,你这老匹夫,大王征南伐北的时候你这缩头老乌龟在哪里?现在蹦出来这样那样,充的什么大尾巴狼?”
两个老家伙首先对骂起来,其他人不甘示弱,纷纷对骂起来。
而在另一边,贾军鹏、老陆等文臣固然是冷眼旁观,而如同王鸿枫、贾德胜那些后起之秀或者降臣降将也是一言不发。
就算是帝国派来的大使等官员也是只作壁上观,看着那帮旧势力家族内斗。
陈启超端起一杯茶来,看了看骂得越来越凶的两伙人,本来阴霾的脸色稍霁,他轻轻呷了口茶,品了品滋味。
只是吵架这种事情很容易便从原先的话题转移,不多时那些家族便开始扯到了其他地方。
拓跋定难眼见双方越骂越凶,两旁站着无数文武只是在看笑话,只觉今日这场声势浩大的逼宫请命简直成了一场大笑话,这样下去自己本来身负的使命恐怕就要全盘成空。
他于对骂之中忙里偷闲地朝上边一瞄,只见陈启超正闭目养神,神态悠然,根本没理会殿下这场闹剧,不由心中一凛,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儿,连忙舌绽春雷,大吼一声:“都不要吵啦!”
拓跋定难一嗓子震住了脸红脖子粗的双方,他抢前两步,向陈启超抱拳说道:“大王,拓跋磐木和牵扯此案的吴家的姻亲,依法而断,他也是当事一方,避嫌还来不及呢,岂能以一方大臣身份,于朝堂之上决定拓跋武兄弟有罪与否?还请大王下诏令其回避,方显公允!”
陈启超眉头一皱,问道:“拓跋磐木应该回避么?”
拓拔氏族人都反应过来,纷纷说道:“不错,拓跋定难所言有理,案涉他的姻亲吴家,拓跋磐木理应回避。”
“好!”
陈启超猛地睁开双眼,然后高声喝道:“拓跋磐木身为涉案一方,理应回避!既然大家都认同了拓拔武兄弟欺君罔上的事实,那就不要再用什么闹闹家务、兄弟失和的借口来搪塞本王了。刑部尚书何在!”
“臣在!”一旁冷眼旁观的群臣中应诺闪出一人。
陈启超掷地有声地道:“在这大殿之上,今日你负责会审,必须要断它个明明白白!”
刑部尚书戴良舟也是很早跟随着陈启超的老人了,他原本是某地方法院民事庭的头头,在陈启超还在白梦胧手底下时带着家族几十号人投靠了淮王。
如今一路靠着功绩和专业知识升到了刑部尚书,正好让他来审案。
案子其实证据确凿,人证物证根本不缺,陈启超早就在拓跋家的主要人物身边都安插了暗子。
即使拓跋武兄弟剿灭了典军队,依然无法阻止消息走漏。
“大王,臣奉诏,审理拓跋武、拓跋守成等人临阵脱逃、排挤吴家、斩杀典军队,目无君上,迹同谋反一案,现在人证、物证俱在,向大王复旨。”
两个小时后,戴良舟将厚厚的一叠涉案资料拿出,然后才返身向陈启超躬身道。
陈启超高踞上位,凛然问道:“证据确凿?”
戴良舟肃然道:“证据确凿!”
陈启超又问道:“事实清楚?”
戴良舟回道:“事实清楚!”
陈启超顿了顿,然后沉声问道:“好,你是刑部尚书,你来说,拓跋武、拓跋守成,该当何罪?”
拓跋定难与几个族中长老对视了一眼,见此情形已知道陈启超是铁了心要办这对混蛋兄弟的罪了,说不定还要处以重刑。
看来想为他们完全脱罪已不可能,眼下只能想办法把他们的罪责减轻一些,哪怕罚俸献金来赎罪也好啊。
而此时戴良舟已斩钉截铁地道:“拓跋武、拓跋守成,为逞一己私欲,不顾大局,排挤打压吴家,迫其部下无奈投敌,此举与资敌无异,按我国新颁布的江淮律,当斩!未奉诏谕,临阵逃脱,依军法,当斩!为瞒私事,擅杀典军队十几人,与朝廷为敌,此举与反叛无异,按我江淮律,当斩!数罪并罚,以律应予处斩!”
拓跋定难等人听了顿时一惊,在他们的想法中,陈启超想要严惩拓跋武兄弟,最大的惩罚也不过是把他二人幽禁起来,绝对没有想到竟有死罪,这已完全出了他们的估计了!
这些人一时惊在那里,竟然没有出声反驳。
陈启超睨了眼呆若木鸡的拓跋定难等人,厉声说道:“既然如此,孤王准了,拓跋武、拓跋守成,十日之后,午门处斩!”
拓跋定难大惊失色,抢上一步道:“大王……”
他话还没有说完,一直冷眼旁观的文武百官齐齐跪倒,高呼道:“大王英明,臣等遵旨!”
这些人就像事先商量好了似的,齐刷刷一声喊声震屋瓦,拓跋定难听的心中一寒,下面的话竟然没有说出来。
他本能的看向了一直没有开口的拓跋破胡,对方的面色极为古怪,看不出是愤怒、焦急还是痛苦,如不是他呼吸还算平稳,恐怕旁人都以为他是中风了。
陈启超缓缓坐下,轻轻叹息一声,装出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道:“拓跋武、拓跋守成虽说犯下了十恶不赦的重罪,理应处斩!可他们有罪,其部下的兵卒和族人却是无辜的。本王不能因两个恶徒而让士卒受罪,百姓冻饿啊……这两人一死,其部下数千人和百姓如何安置啊?贾首辅,你可有良策啊?”
贾军鹏可算是能够出口恶气了,他斜睨了拓跋家的几名之前叫得最凶的长老一眼,然后说道……
陈启超一锤定音,决定了拓跋武兄弟的生死,可是事情并没有因此完结,反而掀起了一场声势更加浩大的风波。
拓跋武兄弟被判了死刑,其麾下部众和族人却被编入到了王庭直属军和官府之中,各级军官和民政官吏,由朝廷层层任命,功勋由朝廷考核。
但是这一举措就像捅了马蜂窝,拓跋家的权贵们愤怒怒了,他们从未向现在这样团结,从未向现在这样抛却机心,真诚地携起手来,决定为了保护自己的权益而反击了。
不光是拓跋家,还有其他一些地狱门时期、白梦胧时期享受过特权,或者在权力核心,如今却被陈启超故意冷落边缘化的十几家权贵,都开始密谋团结在了一起。
弹指间便来到了公开处斩拓跋武、拓跋守成的日子,干天城内各种势力都在摩拳擦掌,准备着迎接欲来的山雨。
这天一早,一骑绝尘而来,自楚州赶来的一名军驿信使,背插三杆红旗,怀揣十万火急的军情奏报,驰向腾龙堡!
楚州驿使传来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楚州,沦陷了!
这个消息如同旱地惊雷般,在朝堂上面引起了轩然大波!
陈启超把驿使传上大殿,亲自询问,这才知道事情原委。
苗浪自攻打宿州不利,退回境内之后,反被楼北光和李仁全攻下楚州北方的几个据点,原本局势还不足为虑。
可是苗浪回来之后似乎脾性大变,随意苛责士卒,对楚州官吏也是颐指气使,呼唤如奴仆,惹得人人怨声载道。
后来苗浪想要派遣驻守楚州的另一只部队去抵抗张家军的围攻,却又坐视其损失惨重,拒不救援。
最终引起另一支部队哗变,再加上楼北光、李仁全抓住战机,竟将江淮北部重镇楚州攻破!
张家军一时声势大振,竟将苗浪从盐州调来的援军也击败了。
苗浪只得朝着盐州撤退……
事情原委一说,大殿上顿时人声鼎沸,有人怒不可遏,要求马上派军平叛,有人则趁机声言,这是大王瓦解拓跋家势力,使得各部首领心生不安之故,要求陈启超恢复旧制。
陈启超闻言,晒然冷笑道:“昔日我尚未功成,羽翼未丰时,尚不惧张家兄弟。本王弹指间便可平息贼军,何足道哉?大不了本王次御驾亲征,眼下么,立即处斩拓跋武、拓跋守成,以正国法,以儆效尤!藐视本王、藐视国法者。必受严惩!”
……
拓跋武、拓跋守成两兄弟最终还是被斩了,即使拓跋定难、拓跋卢龙等拓跋氏的长老出面大闹法场。
甚至拓跋破胡也通过关系求裴心媚向陈启超求情。
都没有起到作用,两颗血淋淋的人头警醒着每个人。
而江淮王庭和拓跋家,或者说那些曾经被姑息纵容却被边缘化的旧势力家族之间的裂缝,却再也无法弥合了。
而那些愤愤不平的旧势力家族的代表们,却没有被血淋淋的人头给震慑住,暗地里的聚会密谈反而越发得密集频繁了起来,江淮立国以来的第一次大规模内乱自然也渐渐展开了……
已经杀进江淮国境内的楼北光和李仁全依仗着大胜的威势,可谓意气风发,挥兵南下,直取盐州。
盐州知府王登科直接紧锁四门,既不出降,也不出战。
张家军攻打数日不见效果,而驻守海陵城的王鸿枫也分兵来救援盐州,而驻扎在洪泽湖的江淮水师也有恢复楚州的动向。
楼北光担心后路被切,于是便将自己的部队调回楚州,加强防务。
不过王鸿枫兵力有限,洪泽湖的水师也是如此,所以只能自保,却无力收复失地。
只是苗浪急匆匆的赶回干天城后,向陈启超请求恢复旧制,安抚拓跋家等诸部,再调动其兵马北上攻打楚州。
陈启超闻言大发雷霆,罢了他的北军大都督之职,贬为盐州守将,命他带罪立功,又安排心腹人马作为监军。
因为旧势力家族各部人心不稳,陈启超需要大量自己的嫡系部队留守京城以防不测。
但是这样他就无法调动太多兵力去支援北方南方两条战线。
再加上苗浪被贬官之后,情绪十分低落,备战非常懈怠,楼北光打听到这些消息不禁大喜,放开胆量直扑盐州。
原本骁勇善战的苗浪果然不敌,他一味的据城而守,盐州本就墙矮沟浅,并非久守之地,抵抗半月之后,苗浪被迫放弃盐州,退守昭阳城,并向干天城急求援兵。
一向顺风顺水,战无不胜的大梅岭军队居然吃了败仗,消息传到干天城,满城震动,人心动荡不安。
唯独一群人欣喜若狂,那自然就是拓跋定难、拓跋惊雷等为首的旧势力家族们。
一时间无数拓跋家的实权人物都在互相往来,频频交欢意见,大有逼宫的迹象。
而在腾龙堡的某处院落里,陈启超正在和很久没有露面的谢雨霏对面而坐,下着围棋。
“拓跋定难、拓跋惊雷要动了。”
谢雨霏放下一子,然后看向陈启超说道。
她现在发现后者已经越来越有渊渟岳峙的气势了,那种举手投足间的上位者威压也是越来越浓郁。
“拓跋定难,拓跋惊雷?”
陈启超怔了怔,拈着旗子沉吟起来,半晌方道:“他们的兵马在润州附近,如果在内接应,确有奇兵之效,难怪他们似有所恃。不过,他们……应该不是我想找出的那个人。”
谢雨霏迟疑了半晌,然后说道:“是啊,单凭那两个莽夫,是远远不足以办得到。”
陈启超轻轻放下一子,然后冷冷笑道:“那个隐藏在暗处的敌人实在太麻烦了,所以我必须要把他引出来!”
……
楼北光来势汹汹,而苗浪又士气不振,他坚守昭阳城十几天后,昭阳城再度失守!
苗浪只能坚守长江北岸最后的宁江要塞。
宁江要塞朝南便是长江,朝西便是广陵城。
越过长江便是大梅岭和江淮王国的京都干天城的所在!
而东军大都督王振武调集崇海城的兵力来援,这才遏制住了楼北光的进攻步伐!
这一战打出了张家军的气势,也使得江淮国的战略局势变得恶化起来。
南面的方老板也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只是宁江要塞原本是王振武精心打造的一处防御关隘,漫说他还派出了崇海兵马来援,就算只凭苗浪的人马,背倚这座雄关,楼北光也很难攻克。
楼北光打下海陵城时,缴获了一些攻守城池的军械器具,尽皆运至宁江城下,但是靠着这些军械,还是很难取得进展,而来自崇海、干天城方面的援军却是源源不绝。
对于楼北光来说,现在是他成为一代名将的关键。
张家兄弟安插在大梅岭的暗子传来的信息告诉他,大梅岭虽说重兵云集,但是情形十分微妙。
他这路兵马一旦直逼大梅岭下,那就会像滚沸的油锅里倒进了一瓢冷水,一定能把陈启超烫个焦头烂额。
然而以他眼下的兵力,已不足以撼动宁江要塞,即便能够攻克眼前的坚城,溯长江而上的金陵城,也不是他眼下的兵力能够轻易夺取的。
更何况大梅岭被谢腾龙、白梦胧两人经营数十年,早就固若金汤,易守难攻!
有鉴于此,楼北光一面同方老板的信使频繁接触,一面遣人回宿州,向张国庆求取更多军队。
而江淮西军都督麻交曾经试图从滁州渡过淮河,进攻宿州来迫使张家军回援。
可是却受阻于李仁全在城西,宿州稳如泰山。
其实并不用楼北光通报,方老板也一直在了解北边的战况,一俟接到楼北光的求援书,他便觉得时机已经成熟,马上开始了行动,频频骚扰江淮军的南部边境,一时间刚刚成立的江淮国就面临着南北夹击的危险。
形势严峻之下,干天城一片风声鹤唳。
自陈启超拿下大梅岭以下,已经很久没有召开这样大型的会议了,如今文武各部官员尽皆集于朝堂,开始商量应对来敌之策。
马洞仙面色凝重的说道:“如今情况已经很明显了,方道七(方老板的真名)、石天生不仅仅想要趁机打秋风,而且根本就是与楼北光早有秘谋。如今其他地方还好说,唯独那长江渡口需要一名智谋双全的大将坐镇,将渡口守得铜墙铁壁一般,干天城方才安全。”
陈启超的面色似乎更加苍白了,尽管多加掩饰,可是殿中的大臣们都能听到他那几乎要遏制不住的咳嗽。
“马次辅说的有理,那么哪位将军出镇渡口呢?”
陈启超的目光从众武将身上一一掠过,众将都未作声。
江淮军的东军都督王振武正在崇海围剿海上来的尸潮,还要调兵支援宁江要塞的北军都督苗浪。
西军都督麻交在试图围魏救赵,而南军都督马洞仙正在死死的抵抗着南边突击的方道七和石天生。
余下诸将虽然都是善战之士,但是要他们独挡一面,却还有些能力不足。
陈启超点将,众将却不敢应答,朝堂上一时静了下来。
这时内阁次辅马洞仙轻咳了一声,出班奏道:“大王,成刚将军骁勇善战,能攻能守,乃是一员难得的良将,依臣看,若守渡口,非成将军莫属。”
陈启超一听,欣然转向成刚:“成将军,可愿为本王镇守渡口,阻挡敌军?”
成刚霍然出班,双手一抱拳道:“臣愿领旨,镇守渡口!”
只是他略一迟疑,又道:“不过……渡口所恃,不过长江支流,余此别无险要。渡口西侧不足百里,就是广陵,可为渡口之呼应,臣若守渡口,若能有一员能审时度势,擅攻擅守的大将坐镇广陵,臣方无后顾之忧。”
陈启超略一思忖,说道:“嗯,宁江城孤悬江北,莫不如主动后撤,调苗浪守广陵。只要你们二人死死钳住广陵和渡口,就能阻敌与外。”
“大王,臣反对!”
陈启超话音刚落,贾军鹏便出班奏道:“苗浪此人,与拓跋武等叛逆走动一向密切,前番大王因其战事不利对他予以重责,并罢其东军都督之职,令其戴罪立功,而苗浪不知感念大王宏恩,反怀恨在心,对大王的处置极为不满,时常牢骚满腹,无心与军事。海陵昭阳两城虽不易守,却也不是可以轻易攻克的,全因苗浪消极应战,方才为敌所趁!治军当赏罚分明,苗浪昔年虽立过些功劳,可是眼下他连吃败仗,早该将他楫拿回京追究其罪,渡口之存在事关我都城安危,如此重要的所在,怎么能交给他这种人呢?”
众人心道:“贾相与苗浪一向不合,岂有不痛打落水狗的道理,偏偏苗都督不争气,连吃几个败仗,这一次如果不能受命担任广陵守将,且立下大功,事后清算时恐怕他就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而官员里的一些人却若有所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陈启超听了却深以为然,颔首道:“贾卿所言也是道理,不过……何人可以担此重任呢?”
贾军鹏微微一笑道:“中军都督柳湘霞,虽为女子,然其智勇双全,用兵如神,岂不正是最佳人选么?”
陈启超微微一怔:“柳都督……”
柳湘霞之前老早已经成为了陈启超的地下炮友,甚至已经怀孕几个月了,不过她确实是陈启超的心腹,不然也不会将负责统领类似禁军嫡系的中军都督一职交给对方。
至于智勇双全还真不是贾军鹏故意夸她,柳湘霞原本就是经验丰富老刑警队长,后来陈启超将部分禁军交给她,柳湘霞也没少立下功勋,在残酷的战争之中,完全成为了一名合格的女将!
“柳都督守广陵倒是可以,只是柳卿是中军都督,还需坐镇京师啊!”陈启超有些犹豫道。
贾军鹏却劝道:“大王,若是渡口守不住,干天城还如何守得?事急从权,紧要关头,御驾亦可亲征,何况中军都督呢?”
小腹已经隆起得很明显的美熟女将军柳湘霞微微一笑,出班拱手道:“大王,臣妾愿守广陵,与成将军并肩拱卫都城安全。”
虽说早就是已经通过气了,可是当柳湘霞毫不犹豫的现身来支持自己时,陈启超还是心头一喜,他呵呵笑道:“好,柳卿真是忠心可嘉!那就这样吧,柳卿守广陵,成卿守渡口。苗浪就在你们阵前听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