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9:听墙角还理直气壮的人(1/1)
苏白薇的婚事一直是大夫人的心疾,儿子带回来这样的消息,让她一时间反倒是冷静下来,细细斟酌,仔细打听解经略的为人。
先问儿子再问丈夫,儿子满口称赞,丈夫神色难言,大夫人瞧着这俩都不太靠谱的样子,心中惴惴想起四夫人与苏辛夷曾与解经略见过且一路同行,于是又来四房拜访。
四夫人跟解经略打交道不多,虽然是一路南下,但是男女有别,这一路上交谈有限。
于是二人的目光齐齐落在苏辛夷身上。
苏辛夷:……
她就一脸懵逼啊,谁能想到解经略会求娶大姐,这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人,忽然月老牵了红线,就很意外。
苏辛夷对上大伯母殷切的目光,认真思量一下,这才开口说道:“解指挥使很有才干,而且做事情沉稳有度,与一般武官比起来倒像是个文官。”最后苏辛夷加了一句,“人很聪明。”
大夫人微微皱眉,太聪明不好,秦国公府的人就是太聪明了,对这门婚事她就不太看好。
苏辛夷想起解经略这个人,其实做朋友的话真不错,能打能抗还会动脑子,但是做姐夫行不行她也不知道啊。
“那他家中的情形,辛夷你知道吗?”
苏辛夷一愣,“大伯母没问大哥吗?”
说起这个大夫人就一脸郁闷,“你大哥处处说好,听得我耳朵痛。”
苏辛夷一下子就乐了,想了想决定实话实话,不给解经略锦上添花,“大伯母,据我所知解指挥使的父亲早些年战亡,后来他的母亲也病故,当初娶妻娶得是当地大族焦家的女儿,借助焦家之势才坐稳了指挥使的位置。”
大夫人又纠结了,借助女子之势立足,这就有点让人觉得此人靠不太住。但是父母双亡这一点,大夫人实在是太动心了,上一桩婚事便是秦国公夫人这个做婆婆的太强势刁钻,她的女儿总是受苦。
若是没有公婆压在头上,嫁过去就能当家……
想到这里,大夫人又看着苏辛夷,“解经略还有个儿子是不是?”
苏辛夷点头,“听说才三岁。”
三岁?
这个年龄好,年纪小养在身边还能养熟,但是焦家在本地,只怕对这个外孙也不肯松手,到时候若是焦家处处捣鬼,这日子也并不好过。
总之这婚事有好处有坏处,大夫人纠结不已,一时间难以决断。
“大伯母,大哥有说大姐是什么意思吗?”苏辛夷问了一句。
大夫人闻言叹口气,“你大姐愿意。”
苏辛夷很意外,“愿意?”
以苏白薇的性子,不该会这么痛快答应才是。
“还不是史仲谦那个杀胚!”大夫人气的脸都黑了,提及前女婿十分厌恶。
“史仲谦不是入狱了吗?”苏辛夷有点意外的问道。
大夫人直叹气,“谁不说呢,这么个混账东西,就该让他在大狱里蹲到老。”
苏辛夷从大夫人口中才知道史仲谦可比他爹狡猾多了,这次跟马汝德见面,想要的是马汝德手中的一张契书,这张契书是当初前秦国公贩卖盐引的证据,数额不是很大,但是对现在已经跌落泥潭的秦家人来说也是如刀悬顶。
更让苏辛夷意外的是,史仲谦居然想空手套白狼,也正因为这样,抓到他反倒是没有证据证明他做过什么坏事。
契书是前秦国公所为,有账也算在他头上,史仲谦被关几天就放了出来,他就直奔淮宁,在苏家老宅外头跪着求苏白薇原谅想要夫妻复合,哭着喊着要见女儿。
苏白薇不想让苏家人跟着她一起丢人,就答应让他见一见女儿,哪知道史仲谦见了筠姐儿,抱着孩子就跑,幸好遇到解经略将孩子抢了回来。
苏辛夷:……
四夫人听的也是心里直害怕,一连声的阿弥陀佛,“这个杀才,简直是没有人性,他这是想要做什么?抢了筠姐儿在手中,还想威胁白薇不成?”
史仲谦就算是抢孩子也不犯法,毕竟他是孩子的父亲,顶多抓进官府关两天就得放出来,如今这人已经是不顾颜面,看来是打定主意要缠着苏白薇母女。
在这样的情况下解经略上门求娶,无异于给苏白薇一条生路,而且解经略是平宁卫指挥使,苏白薇嫁给了他,史仲谦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跑去一个指挥使的府中抢孩子。
苏辛夷这会儿有些明白苏白薇为什么答应这婚事了,而且解经略那张脸确实长得不错,如果他不介意多个继女,这婚事对双方来说都挺合适。
正因为这婚事不是很单纯,大夫人才会如此纠结。
四夫人轻叹口气,看着大夫人说道:“大嫂,白薇可有说什么,她自己是怎么想的?”
大夫人听到这个,就叹口气,“那孩子的性子你知道的,不愿意给老家族人添麻烦,解经略愿意她带着筠姐儿嫁过去,还允诺将筠姐儿视如亲生对待,她就没什么挑剔的了。”
苏白薇的婚事难就难在和离倒不是大问题,大问题是以她的出身高不成低不就,世家大族也不会娶一个和离过的女子进门,而且还带着个拖油瓶。
而且,像是大族的子弟就算是丧妻再娶,那选的也是没嫁过人的闺阁少女,进门做后娘多的是人愿意。
低嫁的话问题也多,出身低的男子愿意娶和离带女儿的女子,必然图的是女子的家世,到时候齐国公府肯定要扶持对方,若是扶持不到位,只怕苏白薇夹在中间日子就不好过。
这样一来岂不是更恶心人?
为了嫁人而嫁人,等于又跳进了一个火坑。
但是解经略的身份妙就妙在不高不低,不用齐国公府扶持,他是世袭的指挥使,只要不出差错,就能在这个位置上坐到死。万一能立功,就还能往上走一走。
解经略的危险不在外界而是本族,他父母双亡无人依靠,指挥使的位置能世袭,儿子年幼,若是他有个好歹,这位置就能落在同族的人头上。
苏辛夷不免就想起当初刺杀的那个人,不是冲着她来的,那就肯定是冲着解经略去的。
可要是解经略娶了苏白薇,就算是齐国公府不帮扶解经略,但是有这么个岳家在背后站着,谢家族人就不敢轻易妄动。
解经略有一子,苏白薇有一女,解经略要借助齐国公府为他撑腰,苏白薇也能借解经略辖制史仲谦,思来想去,这婚事竟是十分合适。
而且,苏辛夷觉得自己应该也不会看错人,解经略这人虽然有些狡猾,但是他娶了妻子没纳妾,妻子难产亡故之后,也没有为了儿子匆忙娶妻或者抬个妾室照顾孩子,可见这人心中是有大章程的。
而且苏白薇的性子多好啊,说不定这俩人凑到一起还真能过好日子。
“大伯母,若是大姐觉得可以的话,这婚事我觉得也行。”苏辛夷酌量着开口,把自己的想法认真的说了说。
大夫人一愣,没想到辛夷能想到这么多,她焦躁的心慢慢的平缓下来,“我跟你大伯父再商量商量,还要请你祖母拿主意。辛夷,你说的这些很有用,你大哥也说解经略不错,我没见过不好说如何,你大伯父倒是与他见过几面,但是没有深交也瞧不出什么,只说解经略在任期间名声不错。”
当初秦国公府名声也不错,她还不是轻信这些,把女儿送进了火坑,所以大夫人现在真的是对这些不敢全信。
苏辛夷点点头,笑着说道:“解经略在职期间不能擅离职守无法亲自上京提亲,不过咱们家可以去淮宁看看,我看着大伯母不如去淮宁走一趟,若是真的觉得此事可以,正好还能送大姐出嫁。”
平宁卫距离京城太远,从京城出嫁显然不合适,但是从淮宁就好多了。
大夫人心动不已,但是她说了不算,还得太夫人点头,“我想想再说。”
大夫人心事重重告辞离开,四夫人把人送走后回来看着女儿说道:“你觉得解经略真的能行?”
苏辛夷就道:“只要有所求,肯定要善待大姐姐母女。主要是大姐姐若是不嫁人,史仲谦会一直纠缠,他再纠缠个几次,大姐姐想嫁也嫁不出去了。”
一般人家谁愿意娶个媳妇还招惹个揭不掉的狗皮膏药,但是解经略不一样,武官嘛,做事情就不像是文官人家那么在乎脸面,他将筠姐儿从史仲谦手中抢回来就知道了。
苏辛夷怀疑解经略有可能早就起了心思想要求娶大姐,不然怎么这么巧让他救了筠姐儿?
这人在平宁卫当官,好端端的怎么跑去淮宁了?
朝中因为盐引案沸腾不已的时候,大夫人已经得了太夫人的话南下淮宁,这次跟着她一起去的是二夫人,三夫人要照看儿子的腿不能随行,但是知道这婚事可能能成,就来跟四夫人商量添箱的事情。
三夫人自打知道姜墨州被揍成猪头一样后,现在走路都带风,见谁都要笑,尤其是看到苏辛夷之前的怨恨没了,说话也没之前那么刻薄了。
因为三夫人性子没那么尖锐了,三爷也常探望受伤的儿子留宿三夫人院中的次数便多起来,现在三夫人看上去比以前讨喜多了。
三夫人跟四夫人去商量添箱的事情,苏京墨拉着苏辛夷说悄悄话。
“你说你去揍姜墨州怎么没叫上我,我好歹上去踩一脚。”苏京墨恨恨的说道,“这种小人最是讨厌,以前姜墨州的名声比姜墨殃这做世子的还要好,我对他印象还不错呢,没想到居然是这种人。”
“我也没动手,别人动的手。”苏辛夷道,要不是李贵妃为她扬名,这事儿八成也不会传出去,姜墨州吃了哑巴亏也只会暗中记恨她,再找机会还回去。
没想到李贵妃这一招倒是解了三夫人的心结,也算是歪打正着帮了苏辛夷。
被李贵妃算计一回,好歹也算是捞了点利息,不算是很亏。
“我娘现在天天夸你好,听得我耳朵都麻了。”苏京墨假装抱怨,“我要是跟你走一趟,指不定现在夸的就是我。”
苏辛夷:……
“三哥受我所累,我这是应该的。”苏辛夷心虚的很,若不是因为她苏北也不会挨打。
“嗐,我爹都骂我娘了,说盐引一案事关重大,咱们府上还有大哥跟着殿下南下查案,我娘怎么不抱怨大哥,骂我娘柿子捡着软的捏,把我娘都骂哭了。”
苏辛夷没想到还有这样一折,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苏京墨叹口气,看着窗外幽幽说道:“其实我听我娘说,她一开始跟我爹的感情还是很好的,就是后来有了翁姨娘才变的。但是我爹喝醉了又说是我娘越来越强势,他觉得很厌烦,翁姨娘温柔和善让他觉得舒心。我爹自己还挺委屈的,他又没有宠妾灭妻,翁姨娘虽然得宠,但是他也没纵着她挑衅我娘。”
苏辛夷幽幽的看着她,“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她才不信三伯会在女儿面前说这些,哪家当爹的会跟女儿说自己房里的事情?
苏京墨理直气壮的说道:“他们俩吵架的时候,我在窗下听到的,怎么了?”
听墙角还这么理直气壮的,也是头一个。
苏辛夷也不知道怎么劝,她自己上辈子嫁人后过得更惨,实在是没有经验参照。
苏京墨显然也没指望六妹妹说出什么有经验的真理来,自顾自的说道:“其实我也不太讨厌翁姨娘,她是我爹当年随军出征归来时救下的,那时候她出门游玩遇上山匪,若不是我爹救了她,就得给人做压寨夫人去了。好歹也是上靖翁家的女儿,出了这样的事情,想要嫁个好人家是不可能了,她自己愿意给我爹做妾,翁家顺水推舟也就答应了。”
苏辛夷进了国公府就没见过翁姨娘,低调的很,平常很少出来露面,她上辈子见过她一回,不过那也是很久后的事情了。
翁姨娘将苏希仙嫁回了娘家,结果苏希仙在翁家的日子过得极不好,闹腾着回娘家,那时的老太爷已经过世,太夫人身体不好卧床养病,而且苏翼在御林军被罗绍登处处针对,大哥的性子本就老实本分,大伯也不是个圆滑能言的人,陛下虽然对齐国公府还有些情分,但是面对提不起来的齐国公也没多少兴趣。
齐国公府江河日下,各房之间也是摩擦不断,苏辛夷在平靖郡王府日子艰难,而且因为他的缘故苏翼的前程被毁,大夫人对她厌恶至极。
翁姨娘因为自己执意将女儿嫁回娘家本是为她好,结果反倒是坑了女儿,苏辛夷见她时翁姨娘甚至比三夫人还显老态。
那些年的齐国公府当真是暮气沉沉,正如别人所言,苏四爷之后齐国公府如日落西山,辉煌不再。
苏京墨看着苏辛夷在发呆,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小六,你在想什么?”
苏辛夷猛地回过神来,从那些泥潭一般的思绪中抽身,看着苏京墨说道:“四姐,我们以后都会好的,会越来越好。”
苏京墨一愣,随即笑了,“小六,我们当然会更好,我爹现在跟我娘的关系因为我哥缓和了很多,我也觉得会越来越好。”
只要她娘不再整天咒骂翁姨娘,怨天怨地怨她爹,她就觉得日子好过的很。
苏辛夷就笑了,是的,她不会再让自己重复老路,不会再有平靖郡王妃拿着自己父亲的声望给商君衍铺路的事情,属于齐国公府的荣耀不会再被人抢走。属于他大哥的前程,也不会再被平靖郡王妃算计走,他们一家会越来越好。
“我们也给大姐准备点礼物吧。”苏京墨笑着说道,“大姐的婚事要是真的定下来,我娘说得在淮宁出嫁,我们肯定去不了的。”
苏白薇再嫁的事情要低调,毕竟秦国公府已经被夺爵,史家的人现在日子不好过,若是他们府上大张旗鼓的给苏白薇送嫁,外头的人不知道会说什么闲话。
为了以后的日子能好过一些,肯定会悄悄地将大姐嫁出去,在京城不会声张,在淮宁也不会大办。
至于娶亲时解经略那边会不会大办婚宴,这就不是他们家会管的。
“当然要准备,咱们跟三姐还有五姐一起商量下,大伯母她们南下的时候,让二伯母替我们收着,事情要是成了二伯母再拿出来给大姐便是。”
“我看行。”
俩人说做就做抬脚就去找苏朝颜还有苏希仙了,姐妹四个凑在一起嘀咕一番,然后换了衣裳上了街。
另一边大夫人准备南下,苏翼不得空无法护送,上次苏祁跟着跑了一趟,学业耽搁不少正在补功课,齐国公为了不让人知道女儿这么快再嫁的事情,也不会跟着一起去。
苏北受了伤不良于行,于是苏雎与苏滁这次告了假跟着大夫人南下。
一行人悄无声息的出了京城,苏辛夷的日子又变得安稳起来,这次穆邢也回来了,她就让穆邢与展桥还有曹清一起练田早跟包大同。
偶尔她也会换上胡服与他们一起过过招,日子过得轻松自在又悠闲。
而此时,朝堂上因为盐引案闹得正凶。
晏君初站在众臣前,对着陛下回奏,“前任盐政陆相儒曾以两江人口迅增,食盐紧缺为由,上书请陛下向两江增发盐引以用于民。陛下宽待百姓,不忍他们无盐可食于是准奏增发盐引。然而陆相儒不思回报陛下圣恩,反而中饱私囊,甚至更加猖狂自作主张把明年的盐引提前发给盐商,寅吃卯粮,罪大恶极。李纪上任后,不仅不揭穿陆相儒所为,反而与其狼狈为奸,继续行此道获取重礼。除此之外,还私下收受盐商贿赂,田宅、字画、古董数不胜数。盐商马汝德于历年提引一案获利丰厚,将官帑视为己资,不仅勾结李纪,还试图将其女送给前秦国公之子史仲谦做贵妾,以百万嫁妆为引,让前前秦国公为他穿针引线,试图从朝廷手中拿到两江之外的盐引获利,简直是罪大恶极,不可饶恕。”
随着晏君初将盐引一案真相摆在众人面前,事实真相令人心惊,谁能想到区区十几年,他们居然敢在盐政上鲸吞上千万两白银,何止是触目惊心。
陛下当庭大怒,命太子抓捕陆相儒,严审李纪、马汝德等人。
皇帝的怒火并不是偶然,当年陛下登基后便大力整治吏治,基本肃清贪腐现象,但是随着陛下登基日久,朝律逐渐宽松,于是那些蛰伏已久的官员便忍不住向商人与百姓伸出了手。
陆相儒与李纪无异于在陛下的脸上给了一巴掌,陛下放宽朝政,倒是便宜他们伸出敛财之手,这让皇帝的脸面往哪里放?
接连几日京城人心惶惶,受盐引案牵连的官员不知凡几,每日都会有朝官被请去喝茶问话,苏辛夷还听到李贵妃被发跣足去陛下面前请罪,而且只口不提为李纪求情,只求陛下依律法行事。李太师同时也上书因未曾教导好孩子为由,辞去太师之位,言辞恳切,老泪涕横,甚至因为情绪太激动哭晕在御前。
因为李贵妃与李太师铁面无私的行为,陛下深受感动,因此并未因李纪牵连李家,李纪虽入狱李家却险险得以保全。
苏辛夷知道后沉默半天,李贵妃果然是个聪明人,知道李纪犯下的事情无法保住他,只能狠心弃卒保帅,舍了李纪一个,保全了李家一大家子。
这样的人难怪能在后宫得宠这么多年,果然是本事了得,也的确是能狠得下心来。
与此同时,苏翼带队进入东黎王府,神色恭敬请东黎王跟他走一趟。
之前安侧妃与姜墨州已经入狱,如今再请东黎王去喝茶,便是东黎王妃也有些扛不住了。
东黎王世子姜墨殃脸色发白,扶着几欲晕倒的母亲,再看着到现在面对他们母子神色依旧淡淡的父王,他的惊惧终于淡淡散去,压抑许久的怒火浮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