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四章错综复杂(1/1)
农庄三里外的一矮岗上,逃跑出来的几个人站在云杉树下喘息,五个人都是高手,目光敏锐,能够清楚地看到农庄内官兵们正横冲直撞地抓好搜东西,庄内的人被分成几块,站在空场的四周。
一个红脸汉子惊魂未定地道:“师兄,多亏你机灵,要不然咱们几个也脱不了身。”
那个率先叫跑的人江安义认识,正是在韩府与他交手的断魂手章天刚。章天刚凝神看着农庄内的动静,脸上丝毫没有吊儿郎当的痞劲,表情凝重地问道:“庄内可有咱们镖局的兄弟?”
红脸汉子想了想道:“应该还有吧,小曹他们几个昨天半夜才回来,估计还在睡觉。”
“快走,此事事关重大,要及早告诉师傅准备,晚了怕要出大事。”章天刚率先往山后走去,道:“先去超近路去牙行,买几匹马,越快越好。”
红脸汉子不解地问道:“师兄,来的是谁啊,华家是镇西男,有爵位在身,在化州华府可是呼风唤雨,再加上有韩老爷子在背后,就算是龙卫也会给三分面子,师兄你是不是有点太过小心了。”
章天刚发出一阵冷笑,道:“华家完了,惹了不该惹的人。你们还记得两年前我跟师傅去韩府拜寿的事吗,今天带队的就是我当时对上的高手,当时要不是师傅给我解围,我就伤在那小子的手中了。”
众人倒吸口冷气,齐齐地惊呼道:“炙手书生。”
江安义不知道,他在韩府的几场争斗,让他在西北武林中多了个名号-炙手书生。在罗老爷子的大力宣扬下,西北武林都知道新出世了内家高手江彦雄(江安义当时用的化名),跟其比斗过的人都说江安义掌风炙热,又是文士装扮,所以送了个炙手书生的外号给他。
回到京城后,江安义与华文庆碰过面,韩府和威远镖局都清楚了江安义的身份,罗老爷子非常懊恼,当时不应该听华文庆的挑唆,以为江安义是来跟镖局抢生意的,让徒弟章天刚与江安义结下了梁子。
原本还只是有些后悔,当听到江安义来化州暂理刺史之职时,罗士明有些坐不住了,如果江刺史心眼小,要对付镖局,那是轻而易举的事,随便找个岔子,就能封了镖局,相信其他的同行很愿意看到,甚至还会帮着官府收集他们的违法事。
罗老爷子带了重礼来求韩元庆,韩元庆写信给华政,请亲家帮忙。华政是个有缝就能钻出大洞的人物,满口答应,但让威远镖局帮他四处搜罗流浪的孤儿,每个小孩给钱一两。罗士明有求于人,再加上与西域的商贸断绝,镖局的生意一落千丈,便通知各地的分镖局帮着暗中掳人,章天刚为人机敏,罗士明让他总揽此事。
马三已经知道了这位何公子是新来的刺史大人,头上的汗滚滚而落,将地面上的青砖打湿了一片。江安义得了欣菲的暗示,也不开口询问,不紧不慢地喝着茶。
脚步声响,江安勇带着石头从外面走了进来,高声道:“哥,找到了。”
马三“扑通”一下跪倒在地,哭叫道:“大人,小的愿意招认。”
江安义和弟弟相视而笑,这是兄弟间事先约好的,等半个时辰如果马三还没招认,就让安勇进来说“找到了”,吓唬马三。马三做贼心虚,以为江安义找到那些尸体,果然立时招认了。
心防一破,马三问什么答什么。西域联军入侵,百姓流离失所,有的死于战乱,有的被西域军抓为奴隶,有的逃离家园流离失所,乞讨为生。华政看到掳人的良机,与韩府联手,开始还是收拢流民,后来发现不如直接掳走,谁也不会去管这些人的死活。
这座农庄是华府用来圈留流民的地方,人到了农庄后,华府派人到官府取得卖身契,将这些人合法地和卖出去。但有些小孩因为营养不善,或者生病,死了十多人,就埋在庄外小河边的胡杨树下。
马三也留了个心眼,没有全部按实说,只说他是受华府管家华仁的指派来经营牙行的生意,做的是正经的生意,庄中死人的事与他无关,至于华老爷知不知情他也不清楚。
江安义越听越火,手中的茶盅“啪”的一声捏成碎片,怒喝道:“官商勾结,草菅人命,天理难容。”
此时,司马华思源带着府兵和府衙的官员赶到了,贩卖人口是州府的案子,农庄的事情理应交给府衙处置。江安勇带着他的五百名兵丁打道回军营,这些兵丁的怀中多多少少鼓鼓囊囊的,一个个笑簇颜开。
临走时江安勇犹豫要不要将有人逃脱的消息告诉哥哥,见哥哥与华司马正在说话,索性决定晚间回家后再说。
江安义把案情跟华司马说明,又带着他到胡杨树下看了看,十多具小孩的尸骸排列在那,惨不忍睹。华思源愤怒地骂道:“伤天害理,让华氏一族蒙羞,如果老侯爷还在,一定会亲手杀了这些不孝子孙。”
华思源的祖辈与华老侯爷是堂兄弟,随同华侯爷在化州落地生根,繁衍后代,互相之间没有断过往来。后来镇西子华松林实在是不像话,连亲叔侄、亲兄弟都闹着分家,华氏一族也就散了,华思源的父辈们与华侯爷一脉断了往来。
到了华政这一辈,主动找华思源论过亲,但华思源知道华政为人油滑,与自己的性子不和,一同吃了几次饭也就没了下文。后来华文庆考中探花,华政便再也没有来找过华思源。
江安义道:“我来化州不久,就出了这样的大案,张别驾身体不好,这件事就劳烦你多花点心思。你只管放手去查,无论牵涉到谁,我都会为做主,实在不行,还有龙卫。这件事查明后我要奏报天子,给化州百姓一个交待。”
西院,那些被查抄出来的女孩、男童还有成年的男女被安置在此,足有两百来人,将整个院子填得满满当当。江安义和华思源走了进来,站在过道的廊下,众人茫然地望着他们,不知所措。
江安义柔声道:“你们不用怕,本官是化州刺史江安义,此来是解救你们出去,你们都平安了。”
沉寂,回应的是一双双茫然的眼神。江安义有些尴尬挠挠头,道:“大伙不要怕,你们如果是被抢来的,官府会负责给你们找到家人,如果没有了家人,官府会安置好你们,没地方可去,官府会帮你们找活干,挣钱养活自己。”
这下有了反映,首先是那些成年人跪倒在地,呼道:“多谢老爷。”
那些孩子有样学样,乱纷纷地跪倒磕头,杂乱地叫道:“谢过老爷。”
两百多人要安置不是件容易事,江安义想了想对何司马道:“刚才查抄农庄的时候发现庄内有不少粮食,住处也不少,索性就先将这些人安置在这里,等问明情况再发落。”
何思源点头道:“如此甚好,大人放心,我会派人看守,防止意外。”
庄外,思雨和秦子炎带着几名龙卫来了,随行还有何花的父亲何老实,据他指认,那个逼债的债主是华府的管事华青。何花等人在府衙,江安义派石头去接她到农庄内。
农庄内审讯仍在继续,根据马三的口供,秦子炎和何司马一起提审了庄中其他人。起初这些人的嘴很严,等何司马带他们到河边胡杨林走了一遭,告诉他们马三已经招供了,如果他们还要嘴硬,罪加一等,这些人只得一五一十地把知道的情况都说了出来。
江安义看着厚厚的招供词,眉头紧锁。西域入侵到现在将近两年,华府掳掠了五百余人,官府之中以司仓参军冯道量及其手下开出官府认定的卖身契,为华府贩卖人口充装保护。五百余人,女娃不过四两一个,男娃六至八两,成年仆妇十至十二两,成年男丁二十两,算算不过四千余两银子,为了这些蝇头小利,却给数百个家庭造成无可弥补的伤害,实在是丧心病狂。
何思源对府衙的情况比较熟,轻声提醒道:“大人,不是我搬弄是非,这冯参军跟张别驾关系密切,而镇西男与张别驾是结拜的把兄弟,大人对张别驾要加点小心。”
江安义点点头,上任后他只见过张别驾一面,这位别驾大人就一直告病假,府衙中的事明面上不插手,暗地里指使参军、小吏们使坏,这些情况江安义都清楚。只是江安义也有顾忌,他到富罗县上任时,曾将前任、县丞以及州府的录事参军弄得丢官、罢职、罚银、坐牢,虽然他是秉公办事,但总给人难以合作,过于强势的味道。此次来化州,刚上任就要把别驾送进牢中,恐怕官场之上今后再没有人愿意跟自己搭档。
在招供词里,江安义意外地发现被抓的护卫中居然有威远镖局的人,看来威远镖局、韩府、华府这三者之间联系得很紧密,贩卖人口这件事韩府有没有插手,那些夜晚掳人的黑衣人是不是威远镖局的人,往深想一想,绞车弩、连弩等军械重器的丢失与三家有没有关联?江安义心中升起重重的疑问。
一直忙到酉时中,留下二百府兵在农庄看守,秦子炎带着六名龙卫暗藏其中,安全应该没有问题。江安义和何思源押着农庄内六十多名护卫和管事马三等人回返会野府,华文明的待遇不错,江安义给他安排了一辆马车。
晚霞满天,映得半天火红,山岗上的云杉在红光中如同一把把燃烧的火炬,像要把天烧出个窟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