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讨债(二)(1/1)
张嬷嬷低垂着眉眼,对着主位之上躬了躬身,又向下首的刘芝母女行了礼,才恭敬道:“不知相爷招奴婢来所谓何事?”
一套礼数下来做得滴水不漏,陆离却还是敏感地捕捉到了细节,连对陆青她都礼数周全,却独独忽略她这个大小姐?
陆离眉头挑得老高,她这么个大活人站在这,张嬷嬷瞎了么?
狗仗人势的东西……
在她面前倒是硬气!就不知道待会儿,是不是也能硬气得起来?
陆离看小丑似地瞅着她,只听上头陆相的声音传来,“张嬷嬷,府內各小姐的吃穿用度,可是你一人负责?”
“回相爷,确是奴婢。”
这事儿是陆离临时提起,是以刘芝根本没那时间提前跟她打好招呼,此时突然被陆相这么一问,一时摸不着头脑,她疑惑地看向刘芝,哪知这二夫人竟是突然怒瞪着她,“大胆!你看着本夫人做甚?敢私吞大小姐平日的用度,本夫人平日是这么教你的?”
张嬷嬷一愣,这才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原来是事情败露了,这是将她推出来,当替罪羔羊的。
她忙往地上一跪,“相爷冤枉!奴婢确是负责府中内务,离院这边,奴婢也是按例分配的,万不敢有所懈怠!”
她有意无意地眼光扫向二夫人,见她冲自己使眼色,随即便听她说:“张嬷嬷,大小姐可说了,府內其他小姐都已新置了衣物首饰,为何单单离院的缺了?相爷面前,你还敢欺瞒!分明是你暗地里私吞了!”
接收到刘芝的眼色,张嬷嬷悟了,今儿这事,只怕得自己兜着了,张嬷嬷面露纠结之色,私吞小姐财物……这罪名可不小啊!
但二夫人对离院干的那些事儿,她是清清楚楚的,此时帮着她将这事圆过去,想来二夫人日后必不会亏待自己,只要二夫人能保下自己,那这事便算过去了!
想通这一层,张嬷嬷立刻识相地改了口风,“相爷,许是奴婢事忙,底下婢子们糊涂,分配的时候出了岔子,是奴婢一时疏忽!”
“一时疏忽?你好大的胆子!出了那么大的纰漏,你竟一无所知?荒唐!那平日里该是离院的用度,此刻又在哪里?”
诺大的陆相府,别的不缺,单是大小姐离院缺衣缺食。若说管事的不知情,陆鹤青自是不信的,同样,作为等同于当家主母的刘芝,同时还掌管府內中馈,府內哪件事不得过她的手?若还想着置身事外,那是痴心妄想!何况这件事,陆相心里清楚,跟刘芝脱不了干系!就算不是她授意,那她也有渎职之责。
“离院往日的用度,既未曾派发,那此刻又去了何处?”
他意有所指地扫了眼刘芝,才重新看向底下跪着的张嬷嬷。
一听相爷要查去向,张嬷嬷脸色开始不自然起来,求助似地看向刘芝,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这,奴婢不知……”
她总不能说,绝大多数入了二夫人的口袋吧?以二夫人的狠毒程度,不到万不得已,还是少惹她为妙,再说这大小姐向来不受宠,想来相爷此刻也只是走个过场罢了,断不会有大动作,二夫人这边,该会帮衬着自己吧?如此,张嬷嬷咬了咬牙,继续嘴硬,“即是奴婢之过,奴婢愿以自身多年的积蓄,补偿大小姐!”
大不了,将这多年挪用离院的还回去不就得了横竖大小姐不曾用过什么好料子和首饰,挑些看得过去的料子和首饰送过去,这事也就了了吧?
倒真不愧是刘芝手底下的,这脑子,当真是蠢到一块去了!
陆离突然心情颇好,这刘芝,今儿算栽了,她看向主位的陆相,乖巧道,“爹爹,女儿有话要说”
“你且说来”
他大手一摆,隐约觉得自己这女儿倒是越看越顺眼,他有心想惩治刘芝一番,但她刘家的势力不容小觑,须得让他们找不出错处才行!倒看阿离有没有这个胆子助他一臂之力了
“爹爹,不知府中姐妹的月例是多少?”
这大小姐穷了那么久,是时候讨回来了!
“应是每月十两,你是嫡出,该是二十两。”
陆相开始有些不解,转念一想,突然释然,既然衣食有所短缺,那月例……就更有门道了
他当即严肃起来,“阿离,你跟爹爹说,是不是往日的月例也少了?”
这话一出,刘芝坐不住了,“相爷,瞧您说的,这月例,哪能少了呢!每月可是翠柳丫头亲自来妾身处领的,一文不少,你说是不是,翠柳?”
刘芝笑眯眯地看向陆离身边默不作声的翠柳,眼里透出的凶狠却未能逃过陆离的眼,都这时候了,她还敢威胁翠柳!
若是以往,翠柳倒还忌惮她几分,但长期被她欺压过后,人就逆反了!
“你胡说!我每月去领,明明只得五两!”
这二夫人也太过分了!当着大家的面,竟还颠倒黑白!真是想只手遮天不成!
“二夫人还说了,我们小姐命贱,用不了这许多银钱,每月打发我们五两,已是她的恩赐!”
翠柳这话一出,在场几人脸色都变了变,这二夫人,竟张狂至此!当着相爷的面,竟还敢扯谎。
刘芝脸都绿了,她万万没想到,翠柳这丫头,竟有这胆子跟她对着干,“你休要胡说!本夫人何时说过这样的话?”
“我说的是事实!”
不错,后面这句话确实不属实,她编的!但拦不住有人信,你能怎么着?反正克扣月例这事,你是跑不了!
目的达成,翠柳扭过头不再看她。
这可是小姐教的,敌不犯我,我不犯人,敌若犯我,加倍还之!
刘芝被翠柳丫头气得不轻,若不是陆相在场,只怕她当场就要把丫头折磨死!
别的她竟可以推给张嬷嬷顶着,但唯独涉及银钱,她是怎样都推卸不了的,月例是由她亲自发放,这大小姐月例少了,一月只得五两,那余下的十五两,去向可想而知!据陆离所知,这位原本的大小姐,可是打从大夫人十年前失踪后,就常年被二夫人打压,若按这么算,这“陆离”如今年芳十八,单这月例,就极有可能被抠了整整十年!
陆离眼光发寒,这刘芝,真是无法无天!
“不知……这么多年以来,我离院这少去的月例,又去了哪里?”
一月少十五两,一年就是一百八十两,十年……这可不是个小数目!
显然,陆相同样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十年,那是一千八百两白银!
“啪!”的一声,主位的案桌被陆相拍的震天响,“好啊,你可真是好的很!”
这话指得是谁,已经不言而喻了!
底下的刘芝下意识抖了抖,这银两,早已入了她的私库,要拿出来不难,但她这多年积累起的名望威信,怕是就此不保!
“相爷,妾身实属无奈啊!府內这些年花销太大,妾身执掌中馈,平日里也免不了要各路打点,挪用离院的月例,也是万不得已,妾身知错!”
一番话说的义正言辞,却是漏洞百出!诺大一个相府,什么样的花销和打点人情,需要克扣一个小姐的月例?
“强词夺理!我竟不知,相府何时沦落到要靠一个小姐的月例来支撑度日了?”
陆鹤青明显是不信的,既然她敢说得如此大义凛然,那少不得要查个账了,“既如此,账目呈上来!我倒要看看,这些年,你到底是如何管理的陆府!”
这府内各处调配,从衣食住行到各账房银钱流向,事无巨细,一查账目便知!
一听要查账,刘芝更是脸色惨白!府內一切事宜,这些年陆鹤青从未过问,是以她平日做事向来大胆,账目上也大多走的明账,这会儿临时来查,账目怎可能对的上!
“这,账目就不必了吧?相爷是信不过妾身麽。”
“自是信得过,不过阿离这出了这么大岔子,若不能给她个交待,怕是说不去!”
几人说话间,账目已然送到。刘芝战战兢兢看着陆相开始翻看账目,当见着他连连皱眉,本就不愉的脸色隐隐又有暴怒之色,顿时暗叫不好!
这账目事关整个陆府生计,账目若是出问题,这事就大了!
“冬至月,云锦三十匹,绸缎五十匹,纹银五千两,去向……不明!
上元日,云凤玉钗二十支,碧玉缨花面首五十套,纹银五千两,去向……不明!
仲月,纹银两万两,百年人参十支,去向……不明!!!”
念到最后,陆相的脸色铁青!陆离也是暗自心惊,单这账目中的一小部分,就有整整三万两白银,从出库账目中支出,却一律未写明流向,还有上好云锦、绸缎、百年人参,统统不翼而飞!
她原本只是想追回她自己那点月例,没想到,这背后居然还有这么大个坑!
这简直是养了头白眼狼啊!
可想而知,陆相会有多震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