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零八章:京城 京城!(1/1)
京城之中。情势却变得诡谲起来。
陛下突然出兵江南,是所有人没有想到的,几乎朝中没有跟任何人商议过。
此后突然杀至南京城,更是震动天下,莫说是江南,这北京城里也是人心惶惶。
一时之间,整个北京城,都笼罩着一股诡异的气氛。
这种气氛说不上来。
原本大明的南北之争,或者是东林和阉党之争,此时一下子好像彻底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却是一种说不清楚的恐惧。
陛下的性情,大家是知道的,某种意义来说,其实已经彻底的局势失控了。
许多人上了奏疏。
而这些奏疏,是魏忠贤始料不及的。
他这九千岁,在他看来,自己的干儿子干孙子们遍布朝野,但是魏忠贤万万没有想到,居然这些人彻底失去了掌控。
这自然令魏忠贤察觉到不对劲了,因而他下意识的,令御马监下辖的勇士营,加强了京师的戒备。
紧接着,又得到了陛下的旨意,说是不久要摆驾回宫。
魏忠贤对此,松了一口气,陛下回来,当然什么都好说。
只是这时候,工部尚书吴淳夫却兴匆匆地前来求见。
吴淳夫,可谓是魏忠贤的心腹死党,当初打击东林党的时候,一年时间之内,就从太仆少卿升为了工部尚书,乃是魏忠贤门下’五虎‘之一。
魏忠贤对此人,最是信任,因为工部在六部之中的权柄虽然不重,但本质上……油水却最是丰厚的,只有最信任的人才可担任。
借着魏忠贤这一日没有在宫中当值,而是在宫外魏家的府邸沐休的时候,吴淳夫提着一个食盒来了。
魏忠贤见了他,倒是颇为高兴,盖因为这吴淳夫和他关系很深,因而到了花厅,吴淳夫先向魏忠贤行礼,而后拿出了食盒,边打开,边笑着道:“九千岁,这是拙荆亲自下厨给您制的糕点,知道您喜欢……”
魏忠贤笑了起来:“太难为她了,她近来还好吧?”
“尚好。”
魏忠贤又点头,等这吴淳夫亲自将糕点送到他的面前,魏忠贤捏了一块,尝了起来,随即连声说好。
吴淳夫可是工部尚书,虽不是位极人臣,却也是朝中最核心的人物,这样的人让自己的妻子亲自下厨,只为讨好魏忠贤,这糕点的滋味好不好是两说,可是这种高高在上的感觉,却让魏忠贤沉溺其中。
吴淳夫笑着道:“说到这糕点,最难的就是磨那豆沙,需卯时起来,要做到口感细腻,却也是不容易的。自然……下官断然没有要邀功的意思……”
“真不容易。”魏忠贤点点头,随即道:“工部现在还好吗?”
“好是好。”吴淳夫道:“现在内帑有银子,陛下也舍得给钱,赏赐也比往年多,所以工部上上下下,都称颂陛下。”
魏忠贤嗯了一声:“这便好,好好用命……现在陛下不在京城……你更该小心行事……”
“九千岁。”吴淳夫看着魏忠贤道:“不过,说起来,内帑每年拨出这么多的银子,工部每年得银,是七百三十二万两,可是下官听说,就在今岁,陛下拨给捋顺那边,就有近五千万两……这……工部主持的,可都是大工程,既要修葺皇家园林,又要……”
魏忠贤突然凝视着吴淳夫,目光深幽,口里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吴淳夫显得犹豫,张口欲语的样子。
“但说无妨吧。”魏忠贤淡淡道。
吴淳夫便继续道:“这话,下官可不敢跟别人说,也只有到了您这儿,才敢畅所欲言。您说,这陛下对张家是不是宠信太多了,这工部乃是六部之一,竟还不如一个区区旅顺吗?那旅顺不是已经分封了出去,且只是区区一隅之地吗?工部可是主持着天下的大计啊。”
魏忠贤不冷不热地道:“看来你是不服气了?”
“下官能有什么不服气的。”吴淳夫笑了笑道:“就算拨发给工部的银子,也不是落到下官的身上,只是……现在朝野内外,都多有怨言。”
说着,他压低了声音,接着道:“就说锦衣卫吧,这锦衣卫从前,可都是在您的手里,如今呢……可还和您有什么关系?锦衣卫是如此,旅顺也是如此。九千岁有没有想过,再这样下去,您和下官这些人,从此之后……”
他没有说下去,可这话的意思已经不言而喻了!
魏忠贤便叹了口气道:“咱知道你的意思,这几年,你们跟着咱,确实是出尽了风头,你们这些人,哪一个不是平步青云,又有哪一个,不是坐镇一方?可如今呢……咱也知道,你是泉州人,福建布政使司那边,只怕也要预备清丈土地了吧。你们吴家,在泉州有多少土地?”
吴淳夫听罢,便低头不答。
魏忠贤道:“咱听说,福建布政使司那边,人多地少,许多人不得不偷偷下海,甚至跑去西洋……你看,咱们大明天朝上国,本该是最富庶的地方,可结果呢?大明的子民,却需一窝蜂的历经千辛万苦,去海外讨生活。你说说看,这……这大明中央之国,却连西洋藩属都不如了吗?”
“咱自然清楚,用这些话来奉劝你,你定然是不喜的,毕竟……咱是断子绝孙的人,也不似你们吴家那般,是士绅出身,早有家产。咱自然也不能奉劝你大度。只是现在陛下已经决心推行新政,到了这个地步,已经无法更改了。你是工部尚书,答应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至于那张老……”
本来想称呼张老弟,不过魏忠贤很快意识到,那狗东西似乎现在已是恶名昭彰,这名声比他这个九千岁还臭呢!于是改口道:“那张静一……不过是为陛下分忧而已,你说陛下宠幸他,这倒没错,可这是帝心,这个时候反张静一,就是反陛下,咱们为奴为臣之人,真要到乱臣那一步吗?那些辽东诸将的下场,你是见识了,江南那些乱党的下场,又何尝没有见识?你听咱一言,好好的做好你自己的事就够了……不要学外头某些人……”
吴淳夫听罢,忙是点头,讪讪道:“是,是,九千岁说的对。”
他便再不提这件事,又闲坐了片刻,随即起身告辞。
等出了魏忠贤的府邸,随即坐上了轿子,他脸上变得不对起来,而后吩咐轿夫道:“去刘府。”
半个时辰后,他抵达了一处府邸,却忍不住咬牙切齿地说了一番话:“劝人大度,非人也!”
…………
魏忠贤笑吟吟地让自己的儿子魏良卿去送了吴淳夫出去,等这魏良卿回来复命。
便见自己的爹魏忠贤这时候端坐不动,手上则是把玩着一串念珠。
魏良卿乖顺地道:“爹,人送走了。”
魏忠贤淡淡地道:“临走时说了什么?”
“什么也别说,只说让儿子多照顾着爹,怕您身体不好。”魏良卿老实地道:“他一直挂念着……”
魏忠贤却是冷笑,眼中泛着精明,打断了魏良卿的话:“你呀,终究是太年轻了,不晓得此中的意思。”
“这……这……”魏良卿一时瞠目结舌,眼中泛着惘然。
魏忠贤闭上眼睛,叹了口气,略显疲惫地道:“他们这是在逼咱呀……”
于是魏良卿甚是不解地道:“可是我见他对爹依旧恭顺,怎么可能……”
魏忠贤这才微微张眼,道:“你不懂,权力既是自上而下的,也是自下而上的,咱这九千岁,你以为是怎么来的呢?对上……是陛下信重咱,所以咱才可以在司礼监里,掌握国家大策。可是对下呢?单凭一个司礼监,就算再加上一个东厂,你以为……就当真可以权倾一时了吗?”
“你错啦,咱之所以有今日,是因为有一大群人,他们无论因为什么原因,投靠到了咱的门下,为咱排忧解难,所以……朝廷下发的旨意,有人可以阳奉阴违,可是咱交代下去的事,人们却是争抢着去做,你知道为何吗?”
魏良卿显然从没想过这些事情,此时震惊地看着魏忠贤道:“为……为何……”
魏忠贤叹息道:“朝廷的事,就算是办妥了,那也是作为臣子的本份,就算办不好……可是他办不好,别人也未必办不好,至多也就是被申饬一番罢了,所以朝廷明旨,未必就有效。可咱交代的事,就不一样了,因为无论交代什么,大家都晓得,咱会念他的情,会晓得他办事得力,会欣赏他,自然而然,大家便争抢着去干了。”
魏忠贤道:“所以咱这些年,只要有人办什么事,咱就给他们什么好处,如此一来,大家都知道给咱办事,会有奖赏,于是愿意给咱办事的人,也就越来越多了。可是现在……”
魏忠贤无语地看着还一头雾水的魏良卿,而后道:“现在……情况却大大不同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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