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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御史上奏(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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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整一个上午僧众在不停的诵经,钟离现在感觉到僧人们的禅唱犹如风过平湖,吹皱一池涟漪,整个人身心舒畅,精神健旺,再也没有开始刚听时造成的气血翻滚了。

但看此时周围众人脸色就没这么好了,一个个精神疲惫,满脸倦怠之色。

悄悄向后看了一眼,钟离见皇帝在锦罗玉帐下也有些犯困,头一点一点的强撑着。

钟离朝刚才感觉有人看他的方向望去,在最上面一阶右侧第二排的第二个位置看到一个大和尚微闭着眼睛随着众僧一起诵经。

大和尚感觉有人在看他,睁眼转头朝钟离所在的位置看过来。就在大和尚转头的一瞬间,钟离坐正身体,撤掉功力,装作听经的样子,表现的和常人无异。

钟离也不知道对方看到自己没有,也不敢再回头查看,以免引起对方的警觉。

这时,有脚步声从后面响起,有人说道:“臣御史台御史贺鲁连珈有本上奏!”

有些昏昏御睡的至正皇帝听到有人上奏,下意识的说道:“奏来!”

贺鲁连珈说道:“臣奏宣政院院使笃怜帖木儿尸餐素位,上不匡主,下不益民,请皇帝予以重处。”

贺鲁连珈的声音很大,周围的人都听的真真切切;刚才还交头接耳也立刻停止了说话,吃惊的看着站在台中间的贺鲁连珈,心里都在想这是怎么了。

台上安静的只听见人们急促的呼吸声,僧人的诵经声仿佛也远离了,明白的人都知道,这是要出大事了。

至正皇帝坐正身体,脑子还没转过来,皱着眉说道:“刚才奏请何事?”

贺鲁连珈再次大声说了一遍:“臣奏宣政院主官笃怜帖木儿尸餐素位,上不匡主,下不益民,请皇帝予以重处。”

周围人声轰然而起,叽叽喳喳的低声交谈着,就像突兀的声音打破了清晨树林的寂静,惊得枝头鸟雀振翅飞起一样。

当当当三声金罄响起,有太监大声喝止“肃静、肃静、肃静。”

周围的人这才逐渐安静下来,钟离也随着大家转身看向台子中间。

至正皇帝看着台上的贺鲁连珈,说道:“贺鲁连珈,你可知道你所奏的是什么?”

贺鲁连珈说道:“臣知道。”

至正皇帝说道:“好,你说吧!”

贺鲁连珈说道:“刚才皇帝问臣是否明白自己所奏的是什么,臣曾在翰林院做过编修,自然知道宣政院主管何事。臣奏请皇帝重责宣政院使主官也不是一时脑热,臣实在是忧心不已,不得不做。

国朝对所有宗教都采取宽宥的政策,促其发展,不管是佛教、道教还是其他宗派;但凡事皆有法度,如果事事任其发展,则后果未必都是好的。特别是两次佛道辩论佛教胜出后,佛教更是风光无限,一时无两。世宗皇帝有言,自有天下,寺院田产,二税尽蠲免之,并令缁侣安心办道。可以说佛教在朝廷支持下,壮大迅速,除了收并的道教观庙,国朝还大建寺庙,不断赏赐田地财帛。武宗皇帝更是下诏,凡殴打喇嘛者,断其手,凡咒骂喇嘛的,割其舌。这样的放纵结果就是僧侣肆意妄为,不遵法纪,每每祸害一方,官民都是敢怒不敢言。

皇帝可知,有的僧侣不守戒律,生活腐化,个个丰车肥马,交接权贵,昵声色,殖财货。有的小庙主持竟然有姬妾妇女十数人,还有的僧侣强占民田,掠夺财富,欺男霸女,甚至敢蔑视公堂。

如至元十四年杨琏真迦任元朝江南释教都总统,掌江南佛教事。其在位之时盗掘钱塘、绍兴宋陵,窃取陵中珍宝,弃尸骨于草莽之间。绍兴人唐珏等以假骨易诸帝遗骨,葬于兰亭,植冬青树为识。后杨琏真伽复取假骨,杂以牛马枯骨,在临安故宫中筑白塔镇压,名曰“镇本”。

如至大元年,上都开元寺西僧强市民薪,民诉诸留守李璧,璧询问其故,僧率其党持白梃突入公府,隔案引璧发,久乃得脱,奔诉于朝,遇赦以免。

再如大元二年,复有僧龚柯等十八人,与诸王合儿八刺妃忽秃赤的斤争道,拉妃堕车殴打,且有犯上之语,事闻,诏释不问。为何僧人有如此猖狂之态,皆因国朝过于宠溺佛教。

再者,朝廷给予佛教如此厚待,免除税赋,而朝廷税赋来于生产务农者,他们为了躲避赋税,纷纷投靠寺庙变成寺户、佃户,而破产者自然而然沦为僧尼。更有甚者一些持田大户把自己的田产转为寺产,用以逃避税收。长此以往,朝廷赋税必将枯竭,而朝廷还要拿出钱财用于佛道法会、祈祷、印经、斋僧、修建寺庙等。

皇帝,您可知今日资戒会花费国帑多少?我查阅了户部开支列费,竟然金五百四十四两有奇,水银二百四十斤。若算上内廷佛事,全国其他寺庙佛事,靡费何止百万。

皇帝,黄河泛滥多年屡修不止,今年又暴雨频频,全国奏报暴雨次数竟然有五十次之多,造成各地河堤多有决口,冲毁民田房屋无数,灾民流离失所嗷嗷待哺。灾后更是又疫情不断,幼儿呼号于野,死者无人安葬。不料想此时又雪上加霜,河南、江浙各省路盗贼四起,刘、赵、彭、徐等贼寇反叛,截断漕粮,造成大都粮价飞涨,虽然朝廷大军四处平叛可以以安民心。可国库已经没有钱粮救灾,修复水利道路,拨付军费开支,甚至早已经是寅吃卯粮了,这样如何得了啊。万般无奈之下只能依靠脱脱丞相发行变钞,填充国库,缓解财政,但变钞又是从已经贫弱不堪的百姓口中夺食啊!国事已经危卵如此,而我们还在这里大兴佛事。是故我想问问宣政院院使,天下百姓嗷嗷待哺,寺庙可有赈济灾民,没有,他们还在放高利贷吞并田产土地,盘剥已经走投无路的百姓。

在如此情形之下,不反是死,反叛也是死,这也才是为何反贼盗匪四起的原因啊。

皇帝,臣泣血上奏,奏请重责宣政院使主官尸位素餐。恭请圣裁!”

贺鲁连珈说完,跪地不起。

周围人听的真切,也听得明白,这貌似是参宣政院院使,实则是参帝师啊。场中人除了钟离大概都知道帝师才是实领宣政院事,宣政院院使只不过是一个名头而已。

至正皇帝听的呆了,这在某种程度上是比参皇帝都还严重的事情。

没等至正皇帝开口,丞相脱脱起身,说道:“皇帝,臣脱脱有事上奏。”

至正皇帝正发愁怎么处理,见脱脱奏事,连忙把话转移到脱脱身上,说道:“何事?”

脱脱说道:“值资戒盛会之时,贺鲁连珈如此不顾时宜奏事,实在有失朝廷脸面,臣奏请免去其御史一职,责成回家反躬自省,以示惩戒。”

脱脱话刚说完,对面的丹巴上师起身说道:“丞相,贺鲁连珈如此狂悖之言,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轻飘飘的一句免去御史一职,回家反躬自省就可以了吗?好像宣政院也不归丞相所管辖吧。”

脱脱脸色一沉,说道:“丹巴上师,宣政院的确不归中书管辖,但御史可在我中书管辖之内。”

丹巴上师说道:“那贺鲁连珈上奏可是事实吗?”

脱脱不敢妄言,脱脱知道贺鲁连珈说的没有错,而且事先也跟自己说过此事,但这个马蜂窝实在太大了,脱脱都不敢轻易去捅;自己也跟贺鲁连珈说了暂时不要妄动,这事情要徐徐图之才行,脱脱没想到今天贺鲁连珈在大庭广众之下把此事捅了出来。

脱脱一时也找不到稳妥的解决办法,只能采取以大化小的先把事情压下来再说。但是丹巴上师问到事情关键所在,让脱脱也不好直接回答。

如果脱脱说贺鲁连珈上奏的是事实,那么他们就会面对着更强大的攻击,事情往后的发展自己也就无法掌控。如果脱脱说贺鲁连珈说的不是事实,那贺鲁连珈就是欺君罔上,罪不可赦了。

脱脱想了想说道:“皇帝,贺鲁连珈作为御史,风闻奏事是其职责,虽然有的地方他说的言过其实,但其目的是好的,因此臣奏请免去其御史一职,回家反躬自省。”

丹巴上师闻此哈哈大笑,说道:“丞相口才了得呀!贺鲁连珈如此欺君,竟被你狡辩成风闻奏事;你这是在打我朝历代皇帝的脸吗?”

脱脱闻此,急忙跪倒在地说道;“皇帝,臣绝无此意。御史所职,风闻奏事,如此而已。”

至正皇帝看着跪在地上的脱脱,心中不忍,说道:“朕明白丞相的心思,先起来吧。”

至正皇帝对着地上跪着的贺鲁连珈说道:“贺鲁连珈,国事艰难,朕也忧心如焚,这才开此资戒会,向天祈祷护佑我朝万年康盛。你心忧国事而上奏是你职责所在,也无过错。但你所说之事例皆为前事,如杨琏真迦者也早被处罚,不可以往事来证当前。我朝疆土连绵万里,所辖臣民何止亿兆,当中有不法之徒,实属正常。即便僧侣之中也有不守戒律者,但毕竟是在少数,不可以偏概全。你所奏之事朕知道了,朕会下诏责令宣政院严格管辖各地寺庙僧众不得骄纵。身为御史,你本可在朝堂之上上奏,但你在此盛事之时,不顾大体,不顾朝廷脸面,虽名为奏事,实则为博虚名,有负其职。来人,免去贺鲁连珈御史一职,徒二千里,杖三十,遇赦不赦。”

贺鲁连珈再拜,说道:“谢皇帝!”

脱脱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看着地上的贺鲁连珈,心道:“只要人没事就好。”

钟离看着忧愤不已的丹巴上师,暗暗咬牙,心道:“原来你就是丹巴。”

资戒会当天不得进食,以示内心虔诚,这段插曲过后,众人继续听经。

众人没想到的是贺鲁连珈回家当晚,突然暴病吐血而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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